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靳惜何夕】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家教]芙图罗之书》作者:Antares2 文案: 她冥冥中听见有人发问,大音希声,徐徐传来。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宿命吗?” “那是什么?” “过往已逝去,现在正进行,未来已既定。” “我的未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决定。” “即使你已经被它束缚,至今为止所作的一切抗争不过是困兽犹斗?” “那我就掌握它,了解它,利用它,改变它——我的宿命,由我亲手打破!” BG向,家教的BL文我只看不写,因为写不出来。 男主迪诺,设定在25岁,即登场三年后。原创女主,虽有能力设定,但实非玛丽苏。 芙图罗,futuro,意大利语,意为“未来”。文中芙图罗之书与曙光女神诗寇蒂的联系皆为杜撰,如果我坑品好,看官也许有机会看到这个完整的故事。 另外千镇的发型参考葬亲王,早晚我也要重新留成那样!(ˉ﹃ˉ) 尽量日更。 算是成长型,性格冷静、大多时候理性行事、情绪鲜少外露的女主角。和一般的成长型女主角不太一样的是,别的女主角是从软弱逐渐变得强大,而她的成长,是从冰冷强大变得渐渐温柔。 背景音乐是泽野弘之的aliez,我不太会用音乐外链,没想到看不着播放器了变成了背景……如果有人不喜欢的话只好按静音或者点进某个章节了orz挺好听的,旋律和部分歌词也符合本文主题。 内容标签:家教 现代架空 奇幻魔幻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迪诺·加百罗涅,鬼川千镇 ┃ 配角:鬼川玲,沢田奈奈,沢田家光,沢田纲吉等 ┃ 其它:家庭教师,反派原创   ☆、骤变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宿命吗?”   “宿命是人生长河的河床,是三女神手中泛着银光的丝线,是俄狄浦斯即使被抛弃在千里之外,也难逃杀父娶母的预言……”   “过去是宿命,现在是宿命……”   黑发少女站在十字路口,手里还拎着十分钟前为了给母亲做晚饭而精挑细选买来的菜。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路中央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对面的信号灯血红可怖,像一只令她遍体生寒的眼。   ——妈……妈?   “……你怎么了?”   千镇回过神,对旁边面露关切的陌生人抱歉地摇摇头,再次看了一眼路中央。   什么也没有。没有血,也没有倒下的母亲。   她按了按太阳穴,是这两天睡得太晚,白天都开始做噩梦了吗……   信号灯已经变绿了,千镇吸了口气,迈开腿,和人群一起过了街。   “我回来了。”   千镇踏进门,低头脱鞋,进屋,母亲从里屋走出来,围裙系到一半,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这会儿想接过女儿手中的袋子:“怎么买了这么多?”   千镇避过她的手:“把围裙解下来——妈,我不是说过今天我做饭吗。”   “我上了年纪了,忘得快。”母亲由着她解下自己身上的围裙,慈爱地看着女儿,“你每天看书到那么晚也累坏了,就……”   千镇抿了抿唇:“我说过会做饭就一定会去做。”她转身,一手拉开厨房的门:“妈你别干活了,就在客厅看看电视,或者跟隔壁的沢田夫人聊聊天也……”   她眼前倏地闪过倒在血泊中的母亲,话语戛然而止。鬼川夫人望着突然顿在厨房门口的千镇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千镇用力闭了闭眼睛,“还是别出去了,今天外面空气不太好。”   “好好好,”鬼川夫人的双眼温柔地眯成了一条缝,“我们千镇说什么都好。”   千镇绷紧的神经被这句话稍微安抚得缓和了些,她侧过头,抿唇冲母亲笑了笑,系好围裙,关上了厨房的门。   豆腐已经下锅了,千镇垂下眼睛专心地切肉丝,切好后放进碗里,扭头找架子上的调料,突然皱了一下眉。   “妈!”她冲门外喊,“家里淀粉用完了吗?”   “哎呀,瞧我这记性,”客厅传来鬼川夫人的声音,“早上就用光了,本来想打电话让你带些回来,还是忘了。”她走出客厅拉开大门,“我出去买吧,便利店过街就是。”   “好……”   鬼川夫人已经出门了,千镇猛然反应过来,拉开门顾不上换鞋解围裙就跑出去,转头跑向鬼川夫人的背影:“——妈!”   “怎么……”   鬼川夫人站在路口回过头,露出愕然的神色。她还来不及反应,手臂被千镇用力一拉,摔在她怀里,身后一辆货车疾驰而过。   只差一秒。   她惊魂未定地站稳,笑呵呵地抬起头来:“好了好了,妈妈这不是没事嘛,以后会好好看路的……”   她的声音因为看到女儿发白的脸色渐渐小了下去,目光不安地看着千镇。千镇沉默半晌,放开了抓住母亲胳膊的手。刚才太过用力,指节都绷得发酸。   “算了,还是我去吧。”她轻声说,“妈你回去看着火,汤快好了。”   “好。”鬼川夫人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低下头。千镇走了两步,回过头去,看到夕阳里仍站在原地不动的母亲,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妈?”   鬼川夫人应声抬起头。   “生日快乐。”千镇粲然地笑开来。   千镇很少笑得连牙齿都露出来,母亲愣了愣,随即也扬起了唇角:“嗯,谢谢千镇。”   应该只是自己这几天没休息好产生的幻觉吧。   她望着母亲温暖的笑容,心情也放松下来。   千镇垂下眼,刚走到对街的路口,突然听见背后,什么东西撞上人的肉体,发出的轰然巨响。   她回过头,看到刚刚还冲自己展颜的母亲,倒在至少二十米外的血泊里,浑身都在流血。那辆撞飞她又碾过她身体的车已经从街的另一头开了出去,不见踪影。   千镇疯了一般冲回母亲身边跪下,双膝浸透了她的血。她牙齿格格打战,拿出手机颤抖着拨急救电话。   “妈,撑住,我马上送你去医……”   她被立刻打断,鬼川夫人伸出那只本已经扭曲变形的手,用弥留之际爆发的力气死死攥住了她握着手机的手。千镇低头看向母亲,感到从五脏六腑渗出的疼痛。   “别打电话……”她气若游丝地重复,“别怕,别怕啊……千镇,别怕……”   鬼川夫人翕动着双唇,像是还要说什么。千镇俯下头去。左邻右舍听见声响,纷纷走出家门看是什么事引发了刚才的轰响。   “这是鬼川夫人收养的那个孩子?”“鬼川夫人平日和善又温柔,怎么会遭遇这样的事……准是那个孩子带给她的霉运。”“就是,听说她原本身世不错,还是为那姑娘流落到日本的,自从领养了她就没什么好事。”“你看看那小没良心的白眼狼,连一滴眼泪都不掉!”   别人议论纷纷,千镇都不在乎了。她抬起头,直挺挺地跪在已经停止了呼吸的母亲身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母亲的手渐渐冰冷,对街的信号灯血红可怖,讽刺着她的无能。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宿命吗?   过去是宿命,现在是宿命,而未来,也是宿命。   如同俄狄浦斯王即使能答对斯芬克斯的问题,也无法违抗他出生起就降下的神谕。   沢田奈奈赶来时邻居们已纷纷散去,千镇还跪在那里,握着那只骨骼尽断的手。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千镇,抑制住自己的哭腔:“来,千镇,先跟阿姨……带你妈妈去医院……”   千镇木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认得沢田奈奈,母亲生前和沢田夫妇都很要好。她松开母亲的手,站起身,对沢田奈奈深深地鞠了一躬:“沢田阿姨,我有事要拜托您。”   “什……什么事?”   “请您替我处理好我养母鬼川玲的尸体,钱我会汇到您的账户上,拜托了,沢田阿姨。”   “千镇你……你要去哪?”   “她留给我最后的话是:‘拿着所有的钱离开日本,去你想去的地方,越远越好……不要报警,’”千镇的眼睛黑沉沉的,失去了所有的光,“‘还有,不要报仇。’”   沢田奈奈泪流满面地捂住嘴,千镇的印象里,这个温和的女人总是笑着的。她垂下眼,直起身,转身背向沢田奈奈离去。   “千镇!”沢田奈奈喊住她:“如果你不想回家,来阿姨家住也可以啊,你……你能去哪?”   千镇回过头,眼神是空的,穿过沢田奈奈,不知看向哪里。   “我不知道。”她闭上眼睛,“没有妈,我去哪里都一样,不过是回到原点而已。”   “谢谢您。再见了,沢田阿姨。”   当天晚上,黑发少女拖着一口皮箱,踏上了飞往国外的航班。她没有回头,再没有能让她回头的东西了。   她靠在舷窗上,疲惫地闭上双眼。她不知她走上的前方将会是一条什么样的路,连去往何处都是随即决定,但她一点也不关心了。   鬼川千镇,21岁,大学毕业,孑然一身。   目的地,意大利。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知道多半不会有人看,但是还是希望有人能提出情节发展的猜测和BUG的意见啊,即便我大纲都写完了。 喜欢迪诺一半是因为迪诺本身,一半是因为当初让我在晋江注册账号的一个写手姐姐,虽然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也很久很久没有跟我说过话了。她说过我写的每篇东西她都会看的,最终也食言了。 如果你偶尔回来,看看这篇好不好,纱姐? 我发誓,它不会令你失望的。   ☆、初遇   千镇在机长的广播声中醒来。   醒来后出神地想了会儿睡着时做的梦,好像梦见什么素未谋面的人,半天想不起来,于是作罢。   她大学自修意大利语,英语也过关,不至于要找个翻译搭伴而行。千镇一言不发地裹紧了灰色风衣,将半张面孔隐藏在衣领和兜帽下,拖着皮箱往外走。   千镇走到路边,伸手拦车。   “去邮轮码头。”   千镇付完车费后下车,和皮箱一起站在码头的木板上,茫然地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水面。水比楼多,所以在威尼斯,目光所能触及的天空总是分外晴朗和广阔,颜色蓝盈盈的,是那种看不到尽头的纯正漂亮。   听说是这样的。   她伸手揉了揉干涩发酸的眼睛,自从母亲离去,无论眼前的景色多美,她总是只能看见一片荒凉虚无的灰茫。   她没查旅游攻略,自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风拂过她脑后半束半披的长发,千镇觉得自己大概有些冷。   她转过身扫了一眼码头边的店铺,发现一间复古风的咖啡馆,名字叫Skuld。   就这里吧。   千镇拖过皮箱,刚要向咖啡馆走去,顿了顿脚步,抬头环视四周。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有被目光包围的感觉,仿佛有人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她,令她犹如芒刺在背。可是看了一圈,又没有任何可疑的人。   她垂下眼睛,继续往咖啡馆走。   与此同时,在码头的贡多拉里、咖啡馆的木桌后、旁边店铺的门口,穿着黑色西服、耳朵上别着隐蔽式耳机的男人们再次抬起了头,注视她的方向,低声道。   “报告,目标出现。”   “不要惊动她,”咖啡馆里安然坐着的、穿一身紫罗兰色西装的男人端起咖啡杯,将翕动的双唇掩藏在精致的瓷杯后,“慢慢接近,免得失手。”   “是。”   整间Skuld咖啡馆散发着宁静的木质气息。   建筑结构是木质的,木桌、木椅的做工都十分精致,玫红色的雪尼尔桌布边缘印着金色的花边,深棕色的木质吧台显得温和而沉静。咖啡馆内柔和的乳白色灯光不会太刺眼也不会令人感到眼前昏暗,朦胧得恰到好处。   千镇进门时带动了门边的铜风铃,在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里,衬衫白净、腰上系着栗色围裙的服务生微笑着向她鞠躬:“小姐,这边请。”   服务生为她安排的座位在咖啡馆的落地窗边的吧台旁,透过明净的窗玻璃,能看见外面来来去去的人们、码头边摇摇晃晃的贡多拉、还有威尼斯美丽的蔚蓝色的水。   千镇将皮箱安置在脚边,坐在吧台椅上,手边是一盆小小的宝石花。服务生将菜单递给她,靠在她旁边的桌沿上,用手中的笔尖指了指上面几个名字:“小姐,这些都是我们的招牌咖啡,您可以试试。”   千镇将菜单还给他,没有转头,黑沉沉的眼睛望向窗外:“一杯康宝蓝,谢谢。”   “好的。”服务生笑容满面地接过菜单。   看到千镇的目光没有丝毫看向他的意思,他便转过身走向柜台。上一秒还神色和善的男人在无人看到的角度下眯起双眼,低声道:“方案A。”   “R47号麻醉药,别弄错。”耳机里传来同样低的叮嘱声。   服务生的眼睛掩在刘海的阴影下,微微扬起兴奋的笑容。   “是,队长。”   这些话,千镇没有听见,却一字不差地落入了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耳中。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看向毫无察觉的千镇,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摁灭屏幕,随即起身。   千镇眼角的余光看到旁边有人落座,她没多看对方一眼,对方却带着十二万分的爽朗笑意向她打了个招呼:“你好,小姐,你是来自东方的旅人吗?”   千镇仍旧看着窗外,只是点了点头。   “一个人来意大利旅游吗?”他带着若有所指的笑容,目光看向身后服务生所站的柜台,“那可有些危险啊,小姐。”   千镇感到不对劲,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怔了怔。   旁边的男人穿着墨绿色风衣,戴着大兜帽,除了近在咫尺的千镇,没人能看得见他的脸。   这是个相当俊美的男人,二十五岁上下,漂亮的眉眼带着欧洲人特有的深邃,面孔已经脱了大半的稚气,正在往成熟过渡。他全身上下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可以想见平时很受女性欢迎。除此之外,他的气质虽然十分温和无害,仔细打量,却又无懈可击。   聪明的强者都很低调,素来知道大隐于市的道理。   但千镇愣住的原因不是这个。   这个男人她见过,在今天早上下飞机之前,睡梦中。   她很确定在此之前他们素未谋面,也没见过和他长相相似的人。   “你……”   “小姐,您的康宝蓝。”   她刚要发问,服务生很是时机地打断了她,旁边的男人侧过头去,不让服务生看见他的脸。千镇接过托盘,放在面前的吧台上。在托盘落在吧台桌面的一瞬间,她顿住。   她没有转头,只是无声地微微低下头去,扫视了她所能看到的角度。   有人,在看着她,不止一个人的目光。   千镇抬起头,面色如常地端起咖啡杯刚要喝,身旁的男人突然凑过来,熟悉的漂亮面孔一瞬间放大,让她的动作停住:“你知道意大利三大特产是什么吗?”   千镇慢慢地放下咖啡杯,男人虽然是在对她说话,但是目光直直落在她的咖啡上。   这杯康宝蓝,有问题。   “美食,美人。”她轻轻挑起眉,“还有什么。”   男人微微一笑:“黑手党。”   千镇在一瞬间睁大双眼,她立刻领会到盯着她不放的都是什么人。她用修长的十指摩挲着微烫的瓷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盯上我。”   “他们常常会盯上单独出现的外国游客。”男人同样低声回答:“这样的人死去后最难追查。”   “他们什么时候会行动。”   男人看向她:“当你喝下这杯康宝蓝,昏过去的时候。”   “□□?”   “不至于,应该只是麻醉剂。”   “哦。”千镇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   男人没来得及阻止,震惊地望着她,千镇却掏出纸巾,装作擦去嘴边咖啡渍的样子,将含在嘴里的咖啡吐在了纸巾上,又将纸巾捻成小小一团,按进康宝蓝的奶油里。   过了几分钟,她按了按太阳穴,像是有些困倦地慢慢伏下身,趴在吧台上睡过去了,半边脸从手臂上方露出来,朝着面露惊叹和赞赏之意的男人。   她半闭着眼,尽可能小地翕动双唇:“你还不走?”   男人不答,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服务生和几个穿西装的人正慢慢靠近他们。去大门的方向有人堵住了,不能走。   那么路就只有……   “小姐,”男人俯下身,在她耳边含着笑低语,“准备好了吗?”   千镇的手指扣在桌上,指甲轻轻地叩了两下桌面,响声小却清晰,足够他听见。   “很好,那么……”   轰地一声,两层玻璃悉数碎裂发出巨响,男人丢开刚才抄起用来砸碎橱窗的木椅,拽起千镇的手,急促低喝:   “跑!”      ☆、落下   在男人抡起木椅砸上橱窗的瞬间千镇就睁开了眼睛。她就着右手被男人拽起的姿势,顺势借力,左手撑住吧台的同时脚下用力蹬吧台椅,身体顺利从破碎的橱窗翻出了咖啡厅,娴熟的动作毫无停顿。   服务生抬手抚上耳机,神情阴郁地道:“无损方案失败。方案B,减伤带回。”   看见街区有同样穿着西装的人赶来,男人面色严肃地拽着她冲向码头,千镇听到枪声瞬间在身后炸响。她掌心里冒出些微冷汗,男人感到她全身绷紧,握紧了她的手。   “不要回头。”   他将千镇推上码头无人的贡多拉,自己随后跳了上去,迅速划离岸边,向街区中央的水路划去。身后枪声越来越远,男人凝神听了片刻,像是总算松了口气似的往靠背上一靠,肩膀都放松下来。   千镇却没有丝毫放松。   她抬起眼睛望向咖啡馆,那些持枪人已经变得越来越小。千镇看向对面戴着兜帽的男人,目光重新变得戒备而警惕。她开口:“你是谁?”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因为戴着兜帽太热,他脱下兜帽扇了扇风。千镇有刹那觉得被他的头发晃了眼,她这才发现他耀眼的发色,他金色的头发像是萃取了意大利所有的阳光,温暖极了。   但她不信任来历不明的温暖。   千镇抿紧双唇,再次问道:“你是谁?”   “我叫迪恩。”男人微笑,双眼稍稍弯了一点,“你呢,叫什么名字?”   “……千镇。”千镇沉默片刻,还是告知真名。   “很别致的名字,你来自中国吗?”   “不。”千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很确定他在套她的话,所以不想再多说自己的事情,“你在咖啡馆为什么提醒我?”   “你看上去可不像是要感谢我的样子呢,千镇小姐。”迪恩的笑容有些无奈,“我是地道的意大利人,当然比起你能看出一些事情——而且放任女士暴露于险境中而不施以援手,可不是男人该有的作为。”   千镇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这套说辞勉强可以糊弄她:“迪恩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   她忽然顿住,脑中过电般地闪过画面,片刻的意识模糊令她险些从贡多拉上翻下去。迪恩吓了一跳,连忙扶稳她:“你怎么了?”   千镇攥住他扶住自己肩头的手腕,脱口而出:“前面有埋伏!”   迪恩一凛,立刻转头扫视两岸街口,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他仍旧握住千镇的肩膀,严肃地问她:“你会游泳吗?”   千镇点头。   “我说跳,你就立刻跳下去,不要犹豫。”   千镇顿了顿,点头。   “好……”   在一片黑色衣角终于一不小心闪过不远处的转角时被迪恩准确捕捉到的瞬间,他一声令下:“跳!”   “扑通”一声,千镇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里,迪恩随后也跳了下去。枪声如期炸响在水面,先前埋伏在街角的持枪者全部现身对水开枪。两人尽可能潜得更深,子弹射入水面后失去冲力,对他们毫无作用。   “啧,”为首的人啐了一口,“混蛋,跟丢了!”   “BOSS,”服务生恭敬垂首,站在紫西装男旁边,“第五小队也跟丢了,但他们拍到了和芙图罗在一起的人,请您过目。”   “哦?”   紫西装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手机,摁亮屏幕后,迪恩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原来是他。”紫西装笑了,“加百罗涅九代生前称,家族世代绝不插手这场争夺战。要是他泉下有知,估计会被他费尽心血培养出的不成器的小子气得从棺材里跳起来呢。”   千镇眯着眼睛迅速往前游,托遇见鬼川夫人之前的生活的福,她天生水性很好,在水中像鱼一样灵活。她游着游着,忽然发现不对劲。   迪恩去哪儿了,在她前面,还是……   她转头望向身后,果然看到有个模糊的身影,正被水冲得离她越来越远。   她从水里望向两边的街道,这儿是一处鲜为人知的排水河,基本没有什么人来,更别提有人会追到这里。她冒头吐了一口水,重新划回去,将迪恩的头搁在臂弯,带着他游向小河尽头的废桥。   她艰难地把迪恩拖到岸上,他紧闭着眼睛昏迷不醒。千镇用力按压他的胸膛,做了相应的急救措施,最后没什么办法了,干脆利落抽了他一巴掌:“醒醒。”   “啪”地一声响亮的耳光,听得迪恩耳朵上别着的防水耳机那头的人一抖。   她撑着下巴,游刃有余地看着在一巴掌后逐渐转醒的金发男人,这个人让自己跳水逃,水性却差得可以。   “你不会游泳?”   迪恩剧烈咳嗽了好几下,总算把肺里的水都咳了出来,他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刚被扇过的脸,嗓音微哑地回答千镇:“平时是会的,只是现在……情况有些特殊。”   千镇挑挑眉,不去追问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特殊”。看到迪恩渐渐恢复过来,她起身拧了拧衣服的水,翻身上岸,往来时的方向去。迪恩正低声对耳机那边的人说什么,抬头看到千镇越走越远,连忙喊住她:“你去哪?”   千镇顿住脚步,侧头淡淡道:“回咖啡馆。”   “你……”迪恩卡了片刻,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咖啡馆也许还有维吉尔的人等着你,你最好别回去,那里不安全。”   “我有东西落在那里。”   “什么东……那个皮箱?”迪恩皱眉,“里面有护照和钱包之类的重要证件吗,我还有同伴在那里,可以帮你拿回来。”   “我没有理由一直让你帮忙。”千镇没有回头,“先前多谢。”   迪恩闭了闭眼睛,站起身:“如果我说,你有必须接受我的帮助的理由呢。”   千镇回头看向他,目光警惕。   “迪恩是假名。”他认真地看着千镇的眼睛,“我的真名是迪诺,迪诺加百罗涅,加百罗涅家族的首领。”他吸了口气,“维吉尔家族和我们敌对已久,你被当成是我的同伴,他们决不会放过你。”   千镇转过身来面对他:“原来黑手党的首领可以随便在人前暴露真面目。”她哂笑一声,“我没有理由相信来历不明的帮助,也没有理由相信你,你连你自己都无法保全。”   她干脆利落地拦车离开,只留下一个没反应过来的迪诺。   望着千镇渐渐远去的背影,迪诺低声叹了口气,抬手抚上耳机:“罗马里欧?”   “……在,boss。”   “我听到你在忍笑了。”迪诺黑着脸,“我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告诉她我的真实身份。她往咖啡馆去了,你待在那儿别动。”   “报告boss,我十分钟前就离开了。她的皮箱还在原地,没有人动过。”   迪诺愣了一瞬:“还在原地?”   “是。”   “周围的人呢,有没有什么和行李箱一样,还在原地没动过的人?”   “……有。”罗马里欧的声音顿时低沉下去,他显然也意识到不对了,“靠墙坐着的一个穿紫西装的男人,从头到尾没有动过一下。”   “麻烦了。”迪诺的目光刹那犀利起来,“派人去Skuld咖啡馆拦住千镇,现在!”      ☆、中伏   千镇戴着没干多少的兜帽,在咖啡馆对街的墙角已经站了二十分钟。   风衣浸水颜色深了一层,她又遮了几乎整张脸,任谁都很难发现。她打量咖啡馆内的情况,五十岁上下的老板正吩咐其他服务生把橱窗碎片打扫干净,咖啡馆里已经没什么人,街上的行人着装也都很普通,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她。   那些穿着西装的人似乎已经不在了。   二十分钟,足够他们扑个空,回到咖啡馆汇报情况,等待她回来,然后又因为没有等到她而离开。   她的行李箱还在破碎的橱窗旁,老板似乎不知道拿它怎么办好,站在它旁边略加思索,让服务生把它拎到柜台里去。   “抱歉,我走的时候把箱子落在这里了。”   头发花白的老板闻声抬头,浅棕色眼睛看向来到他面前的千镇。千镇牵起温和的微笑,她记得母亲平时的笑容就是这样的,她开口,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可以让我把它带走吗,它对我很重要。”   老板记得她,于是也同样回以微笑:“欢迎你再到店里来,来自东方的女士。”   “谢……”   道谢的第一个音节刚出口,千镇抓住老人的肩膀迅速将自己和他掉转。子弹擦过她的肩膀,擦破她的风衣露出殷红血色,射出了橱窗,击碎了对街商店的窗玻璃,哐啷一声,对街的店也遭了秧。   听到对街惊叫声四起,千镇浑身发冷。她送开握着老人双肩的手,低声用意大利语道:“跑。”   老板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用力将老人推远,缓缓回过头去,看到和刚才一样指着她的黑洞洞的枪口。肩膀的擦伤火烧火燎的疼,她抬手按住,目光冰冷地和枪口对视。   子弹射出时没有声音,他安了□□。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盯上我。”她一字一顿地说,“但请不要牵扯无关的人。”   用左手举枪的男人穿着做工精良的塔夫绸紫西装,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左手还持着精致的手杖,笑容如同抓住了猎物般愉悦。   “幸好这里的咖啡够好喝,才让我等到了你。心软可不是什么好事,鬼川小姐。”   千镇沉默地盯着他。   他知道她是谁,而不是偶然盯上了一个孤身在外的外国游客。   “我不知道你和迪诺加百罗涅是什么关系,但是我劝你还是不要跟他走的好。”男人的眼睛在枪口后微笑着看着她,笑意令人毛骨悚然,“他没有保护你的能力,就算你跟他到了总部,我们也有办法将你抢过来。”   “为什么不呢。起码他不会拿枪指着我,也不会为了抓我不顾无辜路人的安危。”   男人笑起来,含了讽刺的意味:“都是黑手党,能有多大差别。”   “差别大了。”千镇偏头,面无表情地说,“他在保护,你在杀戮。”她冷笑一声,“连蠢货都知道该选哪一方。”   “啧。”男人笑意渐渐淡下去,枪口上移,对着千镇的嘴,轻巧地扣动枪后的滚轮,子弹上膛,“这一枪下去,你不但这辈子都没办法逞口舌之快,估计也必死无疑了吧。不过……”他松开握着手杖的手,摩挲着下巴,“要是用你能把迪诺引出来,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不会来了。”千镇冷冷道,“我和他今天才偶然认识,帮我逃脱也不过是顺手。”   “看来你还不知道啊,真是可怜呢,鬼川小姐。”男人扬起一侧唇角,“无论你是谁,只要你是你,那么无论你和我们有没有交情,你对我们两个家族,都至关重要。”   千镇微微皱起眉,这话太奇怪了。“你什么意……”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疾风掠过她脸侧,迅速袭向紫西装。男人反应灵敏地侧身,那颗子弹只擦烂了他肩头的西服肩垫。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对街,嘴角三分笑意,嗜血般的兴奋:“啊,果然来了。”   子弹裹挟杀意,接二连三射向紫西装,千镇向后急退闪身避过,侧头看见对街,是个陌生的西装男子持着□□狙击。她来不及多想,拽起行李箱就往门口跑。就要跑到门口时突然右腿一软,千镇低头,看见裤子被子弹擦破,腿上伤口鲜血汩汩流淌,染红了水洗蓝色的牛仔布。   她没有回头,艰难地站起身往外冲,这一次紫西装没了耐心,他干脆将枪口对准她的后背,低声自语:   “让你全身瘫痪再也逃不了,似乎也不错啊,鬼川千镇。”   千镇右腿的伤拖累了她,她的体能已经被逃命和绷紧的精神耗去了六七分。她回过头,袭来的子弹仿佛放慢了时间,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闭上眼睛。   “到此为止了。”   肩膀被温暖的手掌扶住,发冷颤抖的身体站稳,渐渐回升了温度。   千镇睁开眼睛,看到身旁俊美如太阳神的青年,金色的头发仿佛萃取了所有的阳光。他右臂搂着她,让她能够将自己的重力移到他身上。左手的鞭子末梢有一团金色的火焰,仿佛太阳的光芒。光是现在站在这里和二十多分钟前截然不同的气势,就让千镇开始相信,他真的是一个家族的领袖。   脚边的子弹,一分为二。   就是这条鞭子,将险些杀了她的子弹抽裂成两半。   “还能走吗?”他低头轻声问千镇。   千镇点头,暗自咬牙撑住身体,攥紧了行李箱的把手。迪诺看见她的动作,眉眼微微缓和:“这个箱子里,有对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   “抱歉。”千镇抿了抿唇,离开他的手臂,一手拄着箱子,安静地努力自己站稳。   “道歉啊……是因为没有听我的话吗?”迪诺看着她微小的动作不由失笑,揽紧了她的肩膀:“我知道子弹擦伤很疼,所以……你可以再依靠我一些。”   他转过头,看向端枪指着他们的紫西装,没有半分对千镇的温柔:“你今天带不走她。”   紫西装侧头看了眼对街眯眼看了他片刻,慢慢将枪口掉转,垂直指向天花板,笑容依旧没有半分改变,依然令人后脊发凉:“好,迪诺,很好——但是你记住,你没有把她从我面前带走的第二次机会了。”   迪诺挥鞭横在他们面前,一声清亮的脆响。他不再多看紫西装一眼,鞭子卷上箱子直接将它甩出咖啡馆门。咖啡馆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保时捷,保时捷里走出一个西装男,将箱子拎起,放入车的后备箱。   鞭子如一条听话的蛇,安静地卷在迪诺的手腕上。千镇被他揽着肩膀走出咖啡馆,扶进车的后座,迪诺随她坐进去后,对隐蔽式耳机说:   “特帕拉,继续盯着他。十分钟后离开。”   耳机那边传来利落应声,迪诺点头,暂时关闭了通讯。千镇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她看到紫西装站在橱窗框前,微笑着,对她慢慢地做了一句话的口型。   “等、我、来、接、你。”   她平静地回过头去,什么都没有对迪诺说。   “……谢谢。”车行驶三四分钟后,千镇出声。   “嗯……比起道谢,还是先让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吧。”迪诺的笑容渐渐淡下去,他低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千镇肩上和腿上的伤口,手指触碰到狰狞伤口周围皮肤时,即使没用任何力气,他也感到千镇全身一抖。   千镇察觉到他沉下去的目光,不自然地躲了躲,偏过头去看向窗外:“现在去哪?”   “我们去加百罗涅分部医院。”迪诺转过头去看向前方,声音严肃不容反对:“你的伤需要赶紧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箱子里是关于鬼川夫人的东西,下章再说   ☆、破术   迪诺带千镇到了一家远离市中心的医院,下车时千镇打量了几眼医院周围的环境,发现在医院门口可以看到从威尼斯通往外城的高速公路。   司机将她的箱子拎出后备箱,她伸手想接过,胳膊却被迪诺轻轻拍开:“顾好你自己的伤口。”   千镇默默地收回手,看着他拖过自己的箱子。迪诺一手拖着皮箱一手轻松地扶着她,走过医院大厅时,前台和路过的工作人员都停下来向他行礼:“BOSS。”   迪诺点头,问:“夏马尔在不在?”   前台的女人站起来,向走廊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千镇看到一个女护士笑眯眯地走出来,站在迪诺面前。   夏马尔……这个女护士有个男人的名字?   “我还以为伤的多重,这种擦伤就是看着厉害,用不着我。”女护士看了一眼千镇的伤势,耸肩道,“把她带到楼上病房,随便擦点消炎药防止发炎就行。”   三楼病房里,千镇自己处理好伤口,穿好衣服拉开屏风,迪诺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等她,旁边是她的那口皮箱。见她脸上的血色恢复了些,迪诺将手边热气腾腾的红茶递给她一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迪诺温和地询问道:“皮箱里对你很重要的东西,是钱包和护照之类的证件吗?”   “不是。”   千镇捧着茶杯的手指忽然抽搐了一下,她微微低头,看着茶杯水面上升腾的热气。   “我的母亲教过我,钱包和证件这些东西要贴身放好,当时它们就在我风衣的口袋里。”   “那是……”   千镇端起红茶,喝了一大口,然后平静地回答他:   “她的遗物。”   迪诺怔住。   “抱歉,因为这样的理由跑回去,又麻烦你们搭救我一次。”   “该道歉的人是我。”迪诺垂下眼睛,站起身,“我去叫夏马尔来检查一下你的伤,啊对了,那个叫夏马尔的男人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是是医院里最好的医生,所以……”   “男人?”   千镇难得地露出错愕的神色打断了他:“刚刚跟你说话的那个人,不是个女护士吗?”   迪诺疑惑地重复:“女护士?不,夏马尔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他脸色忽然变了,大步来到千镇面前:“千镇。”   千镇仰头看着他。   “你刚刚看到跟我说话的人,是个穿护士制服的女人?”   “没错。”   迪诺脸上闪过刹那的震惊,他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门紧闭,没听见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凝重地看着她:“千镇,现在我将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我看到的,跟你完全不一样——我看到的是一个穿白大褂的三十多岁的男医生,完全没有什么女护士。这其中的原因我大概知道,有一种叫幻术的力量,能够蒙蔽人的双眼,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幻术无法蒙蔽你的眼睛。”   “迪诺。”   千镇仰着头,问他:“这里是你们家族的医院,却会有人对你施以幻术?”   病房里一阵令人心凉的寂静,过了几十秒,迪诺声音低沉地回答她:   “医院里……有内奸。”   “恐怕不只是医院里。”千镇拢好风衣的衣领,跳下病床蹲下身拉开行李箱,从最里侧的口袋拿出一条银项链,那是条已经发黑的项链,款式老旧而单调,但她却像对待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它在脖子上系好,贴身放进衣领里,“加百罗涅分部,总部,十有八九,都有维吉尔家族安□□来的人。”   迪诺的喉咙哽了一下,千镇说出的是他最不愿意怀疑的可能,家族总部都是他平时推心置腹的人。他问:“你为什么猜测总部也有内奸?”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千镇走到窗边,撑在窗台上向下看,衡量了一下楼层的高度,此刻侧过头看他,“要杀我的那个人对我说,就算我跟你到了总部,他们也能把我抢过去。我现在大概明白了。细想一下,”她的目光极其锐利而通透,“你们的家族有没有几个出去执行任务很长时间后才回来的人,即使出现了什么变化,也没有人会怀疑吧。”   迪诺看着她片刻,神情渐渐变得无奈:“你站在那里是想跳窗吗,千镇?”   “他们如果要动手的话,时机应该也快了。我如果不把话说清楚,你还是会找我。”千镇平静地注视着他,“我实在想不出你要一而再地救我的原因,迪诺。”   迪诺还没来得及说话,千镇声音低低地道:“我三岁的时候父母全都去世,他们在只有他们自己的车的郊外的路上,因为汽车爆炸意外身亡。四岁被领养,那时已经有人说我会让他人遭遇不幸,养母没有听信,还让我绝对不要相信这种话。可是她在我来意大利的前一天,在本来绝对不可能出事的地方出了车祸。在她出车祸的前几个小时,我的眼前频繁出现她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我原本不信命,但是我养母死去的那一天起,我有一点信了。”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在遇见你之前,意大利的飞机上,素不相识的你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梦见你肩上中弹血流不止,无论怎么呼唤你都没有醒来。迪诺,你离我越远越好。”   迪诺一直拧着眉头听她说话,在听到千镇说梦中的他时微微有些动容,又很快归于平静。他问:   “你一个人能去哪里?”   “至少不会牵连别人。”   此话一出,千镇沉默下去。迪诺缓缓开口:“你怕自己牵连我,怕我像你的亲人一样死于非命?”   “我大概是个诅咒。”千镇戴好兜帽,双手撑在阳台上准备跳下去,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迪诺,忽然笑了,那个笑很短暂,却好看极了,仿佛昙花一现,“认识你很高兴,还有……”   “谢谢你在我很疼的时候扶了我。”   她纵身要跳下楼,迪诺却在瞬间猛地冲上前去,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回来。   两个人因为惯性控制不住地撞上了背后的病床,千镇愕然地回头,刚要质问他,却蓦然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迪诺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他力气比她大,千镇挣扎不出去,终于有些愠怒地问:“你干什么?”   “我不会死的,千镇。”千镇听到迪诺温柔的声音,他似乎含了笑,但却认真无比,“你父母的死,你养母的车祸,都不是你的责任。那是因为有人想要让你屈服,想要让你再也没有依靠。”他的手抚上千镇的后脑,几乎让她觉得既温暖又被灼伤,“我不信你是诅咒,你也不能相信。”   “你身上也许的确有超乎常人的力量,但那不是诅咒,而是祝福。”   “你不是无所傍依。”他的声音极为坚定,“我会保护你。”   “所以——   “不用怕。”   千镇怔怔地听着他的话,却在最后一句话响在耳边时,几乎想要落泪。   她闭上眼睛,拼命将想哭的冲动压下去,再睁开时已经平静下来。千镇挣开迪诺的手臂,她静了片刻,她第一次控制不住地想去相信一个人的承诺,但又觉得自己不该轻信。   迪诺听见她吸了口气,说: “我刚刚看到了那个被你称作夏马尔的护士,她出现在楼下,大概猜到我想跳窗逃走,这条路已经不能选了。迪诺……”   她的目光看向紧闭的病房房门,两个人都听见了门外由远及近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我们要从正门杀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幻术无法蒙蔽千镇的眼睛是一个伏笔,和以后的情节有不大不小的关系,会有合理的解释,不是牵强设定的主角bug。 以及点击终于变成两位数啦,直到有人看的时候真的好开心! 还有关于两个人发展的契机。我是以自己被打动的事情为标准,如果要打动我,估计就是在我撑不住的时候关键地扶我一把,我最初喜欢一个男孩子的时候,也不过是因为,他在我抱不动一大摞作业本的时候,帮我把它全都接了过去啊。   ☆、突围   “女护士”此刻已经换下了伪装,一头栗色短发、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人站在千镇的病房门外,食指微曲,叩了叩房门:   “迪诺,我是夏马尔。我来看看你带来的那位女士怎么样了?”   房门左右两边,守着穿统一规格制服的男人,手里各持着枪,手指贴在扳机上。   门里人顿了一秒,说:“进来吧,门没锁。”   女人得意地微微勾起朱红色的唇,一手抬起冲手下示意,一手推门。   房门缓缓向内打开。   一颗子弹射向地面,嘣地一声弹起,如同经过了精确计算一般准确无误地射进她的腿!女人小腿飞出一片血雾,她尖叫一声,左腿一软单膝磕在地上,下一刻房门瞬间大开,一条穿水洗蓝牛仔裤的修长的腿踹在她胸前,一脚将她踢飞,她的后背狠狠撞上了医院苍白的墙。   趁左右两边的手下还没反应过来,房门又再次迅速紧闭。千镇双手握着从迪诺那儿借来的枪,此刻松开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那枪的后坐力不小,她的肩伤被震得生疼。她再次双手握枪举在脸旁严阵以待,同时瞥了眼迪诺:“生死关头还不对女人动手,真是多余的绅士风度。”   迪诺苦笑,他哪里是因为绅士风度不愿意出手。   罗马里欧不在,其它他能信任的随从都不在这里。那个女人能轻而易举地对他们下手,完全不顾忌医院里可能还会有其它加百罗涅家族的人,恐怕……这个医院里属于加百罗涅家族的人,都已经被杀了。   迪诺攥紧了鞭子,压抑的愤怒让他的指节绷得发白。   这里,没有他能信任的部下,只有门外,杀害他所爱惜的部下的凶手。   “千镇。”他声音低哑,“这个医院里,原本有一百多名护士,三十多名医生,还有二十多名属于加百罗涅家族的保镖,一共将近一百七十人。”   千镇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将枪口稳稳地指向门外,毫不动摇。门外的射击手们似乎忌讳着射出刚才那一枪的人,不敢妄动,双方僵持。   “迪诺,”她说,“跟这间病房外的人,没有什么话好说。”   迪诺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   “正门不行。不能正面硬拼,子弹有限,人太多。”他冷静地分析道,“现在大部分的人都在病房门口围堵我们,即使有人在楼下警备,反而已经变成了少数人。”   他们同时望向阳台,唯一的生路。   “医院周围是水泥地,无论用什么姿势跳下去都会受降低行动能力的伤。”千镇皱眉,“但是,杀死人的不是坠落,是——”   “着陆!”   两人看向迪诺手里的鞭子,千镇问:“结实吗?”   “这是特制的鞭子,承受两个人的体重应该没问题。”迪诺犹豫了一下,只说到这里。   “我刚刚看过了,二楼窗户旁边有根伸出来的粗钢筋,大约七十厘米。”千镇注视着他,“如果是你的话,我们应该能活着逃离。”   迪诺握紧了鞭子,千镇举枪对着门口,一步步向窗台后退。她的后背贴到窗台边缘,迪诺将窗户大开,问她:“准备好了吗?”   千镇点头。   “三——二——”   迪诺一手抱紧她,一手攥紧了鞭子。   “一——跳!”   疾风刮过千镇耳边,她看着灰色的水泥地迅速在自己面前放大。迪诺猛地将鞭子一甩,在二楼钢筋的根部缠了几圈,勉强作了缓冲。两个人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只见那鞭子因为缠绕的圈数太小,只坚持了几秒就完全松开!   迪诺在刹那间作出反应,他抱紧千镇,自己背朝地毫无防备地砸上了地面。脊背和水泥地相撞的钝响听得千镇心里一紧,她赶紧起身扶起迪诺,声音有些失控:“你疯了吗?!万一你出事我们还怎么跑?!”   “嘶……没事的,只是二楼的高度而已。”迪诺抽了口冷气,对千镇露出安慰的笑容,“我没事,快走吧。”   千镇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她把迪诺拽起来让他站稳,已经有人发现他们跳楼,从医院大门冲出来。千镇环视一圈寻找逃生路线,迪诺指向十米远的地方:“千镇!”   保时捷!   带他们来的那辆保时捷没有开走!   车上了锁,千镇干脆一枪崩开了车门,她用力扯开车门,子弹射入的地方温度很烫,她指尖的皮肤被烫伤,仍旧不管不顾地回头大吼:   “迪诺,上车!”   迪诺跳上驾驶座,千镇坐上副驾驶,利索地扣好安全带:“朝高速公路开!”   迪诺眯起眼睛,握住方向盘:“好。”   他跺下油门,车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该死……”小腿受伤的女人被手下扶着,一瘸一拐地才走出医院大门,正好看见千镇和迪诺开车扬长而去。她咬牙切齿地骂手下:“干看着干什么,没用的东西!”   女人按住自己小腿的创口,暴怒地吼道:“追!”   车上,千镇看了许久后视镜,确认他们暂时不会被追上后,终于放松了绷紧的身体,伸手按住肩上隐隐作痛的枪伤,调整着呼吸。   迪诺侧头看见,有些担心地问:“你肩上的伤怎么样,那把□□是黑星,后坐力不小。”   “不用管我,专心开车。”千镇松开按着肩膀的手,“你刚刚甩鞭子那一下,是失手了?”   迪诺沉默片刻,“我有个改不了的毛病。”他眼神凝重地看着前方,“一旦身旁没有部下,就会变得很糟糕——会出现各种状况,鞭子抽不准,甩到别人身上……”   千镇一怔:“你怎么现在才说?”   “……对不起。”   “你没带手机吧,我手机早就进水了不能用。而且为了不被他们追上,车根本不能停。所以这一路,直到到达属于你们家族的安全地带,你身边都不可能有你的部下。”千镇吸了口冷气,“如果幸运的话,这一路平安无事,还能回到你们的基地。”   “……对不起。”   “不要道歉。”千镇闭了闭眼睛,“如果没有我,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发生。而且……”   她转过头,冲迪诺微微地笑了,仿佛花开的淡淡的笑容。   “你刚刚,不是靠自己的力量保护了我吗。”   “谢谢你,迪诺。”   迪诺沉默了几十秒,他转过头去刚要对千镇说什么,就看到千镇的头歪向一侧,沉沉地睡着了。   她是真的累坏了,到意大利后就没有能让她省点儿心的事情,一直在逃亡,逃亡,逃亡。   她总算能够放下心休息,是因为身边有他在。即使,是没有部下在身边,几乎没有什么力量的他,也被她如此地信任着。   千镇闭着眼睛,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睡着的模样格外平静安详,让人无法想象,她来到这里后所遭遇的一切。   迪诺看着她良久,温柔地扬起唇。   “睡吧,千镇。”   他转过头,握紧了方向盘,坚定地看向前路。   不用怕,安心地睡吧。   ——我会保护你,用我所有的力量。   ——包括,我的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迪诺要保护千镇,一半是因为受人所托,一半是因为他内心对千镇的想法慢慢地开始改变了。 受人所托会在后文解释。   ☆、逢生   千镇醒来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她望向窗外,车停在高速公路中段所在的郊外,荒草丛生。她迷迷糊糊地刚要起身,发觉肩上的伤一动就疼得厉害,不得不靠了回去。她侧过头,看到迪诺一下一下踏着油门,车却纹丝不动,顿时清醒:“油耗光了?”   “我刚刚看过了,油箱里至少还有一半,”迪诺咬牙,“可能是发动机的问题,我们抛锚了——可恶!”   千镇皱眉刚要下车去检查,突然顿了顿,后背瞬间僵硬。迪诺发觉她的异常,担忧地问:“肩膀又疼了吗?”   千镇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直直看向空荡荡的荒野:“迪诺,你记不记得你开车经过一棵光秃秃的树,大约有四五米高?”   “是,”迪诺疑惑地看着她,“但这是十分钟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你还睡着,怎么会……”   “车抛锚多久了?”千镇打断他。   “至少……五分钟了。”   千镇转头看向迪诺,脸色发白,她说:“后面来了车,五分钟后会追到这里。”   “你怎么……”   “我看到了,我看到他们正在往这里赶来。”千镇拿出□□上膛,“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能看到的原因,但是你最好相信我所看到的东西。”   她抬起头看着迪诺,目光里有说不出的悲凉:   “因为那些大概都是,会发生的‘未来’。”   迪诺怔怔地看着她,金色的眸子里交织着复杂的情绪。他继续踩着油门,试图恢复动力,千镇望向来时的路,几个黑点离他们越来越近,她眯起眼睛,看到隐隐约约有人端起一杆枪瞄准了他们,大吼道:“迪诺,趴下!”   “什……”   千镇扑上去把迪诺按倒在座位上,那颗子弹擦着她后背的衣服飞了过去。迪诺眼神一凛,拍拍她的后背:“千镇,我们下车。”   他们在车上目标太明显,行动也不方便。两人沿着保时捷的敞篷窗翻到了车前,将车体当作掩体。千镇握紧了枪举在脸侧,迪诺抻直了鞭子,眼神冷峻极了。   那几辆黑色轿车在约五十米远的地方停下,几个穿黑西装的人走下车,举枪对准了车后的他们。   “鬼川千镇小姐。”为首的人开始说话,他的声音被唇边的微型扩音器放大,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仿佛眼前已经出现抓到千镇后自己唾手可得的财富和权利,“如果您和迪诺加百罗涅愿意主动走出来跟我们离开,我可以不让你们吃太多的苦头。”墨镜后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不然的话,即使是汽车座舱,也挡不住能把人射成筛子的子弹呢。”   迪诺倒吸了一口凉气:“维吉尔特别暗杀队。暗杀队队长布兰肯·诺达,最喜欢用的□□……斑蝰蛇。”   “鬼川小姐。”布兰肯的笑容更大了,“据我所知,您的父母死于非命,养母也同样死于车祸,您难道没有觉得这一切,都和您有关吗?”   “……”   迪诺很明显地感到千镇整个人一震,端着枪的手微微发抖。   “周围全是死路,您应该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布兰肯似是漫不经心地擦着他最爱惜的斑蝰蛇的枪管,“难道您还想再拖累一个无辜的人,让他因为您的原因送命?”   “难道我跟你们走,”千镇冷冷开口,“你们就能放他走了吗?”   “也不是不可以,鬼川小姐。”布兰肯知道她开始动摇了,眼神愈加贪婪,仿佛猎物就要落入网中,他压下语气中的兴奋,“毕竟我们的首领更想要你,关于加百罗涅十代目的命,比起你来说,他完全可以延后再取。”   “我不相信你。”   千镇从车后站了起来,在迪诺震惊的目光中将枪口抵上自己的太阳穴,犀利通透的目光令布兰肯刹那间觉得自己被看透了般,竟然感到一丝畏惧。   “你们的首领对你说的原话,一定是‘如果能杀死迪诺加百罗涅,你就能得到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财富’。”千镇嘲讽地勾起一边唇角,“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的欲望表现得真是太明显了,让我想吐。”   布兰肯的脸色变得阴沉,迪诺在车后低声吼:“千镇,回来!”   “我不惜命,”千镇看了他一眼,“可你显然不想死。”   她又重新转向布兰肯:“我知道你们想要活着的我,否则我早在咖啡馆就死了。”她盯着布兰肯的眼睛, “你不放他走,我就开枪。”   布兰肯脸色变幻了几分钟,郊外的风狂乱地吹过他们中间的距离,扬起千镇黑色的发。   “好,”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过来!”   千镇闭了闭眼睛,最后看向车后的迪诺。   “你不是让我不要相信命运吗,迪诺。”她平静地说,“那你就活下去,改变我所看到的未来。”   回应她的是一阵压抑的沉默,千镇举枪对着自己,指腹紧贴着扳机,一步一步缓缓朝他们走过去。   你要活下去啊,迪诺。   却在下一刻,千镇感到腰上一紧,随即就被迪诺拦腰摔进了车里。   她还来不及从座椅上爬起来,迪诺双臂撑在她脸侧,俯视着她,目光正视,强势到让她避无可避。   千镇看到他眼里的情绪,迪诺生气了。   “千镇,逃避是最懦弱的行为。”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你的母亲什么时候教过你轻视自己的生命?”   他迅速翻身坐进驾驶位,狠狠一脚踩下油门,车像是看好了时机似的,分外悦耳的救命的引擎声终于在此刻响起。   “该死!”布兰肯吼道,“追!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你听好,千镇,我只负责开车。”   迪诺狠踩油门,仪表盘上的指针转了好大一圈,他们几乎是飞了出去,他一字一顿地说:“用好你手里的枪,那些子弹绝不是为了杀你而装的。”   “你不是希望我活着,改变你所看到的未来吗?那就活下去,现在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活下去。”   千镇在车窗的倒影中看见他冷肃的神情,攥紧了手中的枪。迪诺猛打方向盘,声音坚定:   “我们都要活下去,然后——”   “去亲手改变你的未来!”   千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明白了。”   她转过身去,将枪对准了追来的车,眼神坚毅,再也没有了初来意大利时的漫无目的。   “你的后背,交给我。”   迪诺背对着她,面色终于缓和,嘴角稍稍扬起。   但很快那点弧度就又平了下去,此时不容放松。他双眼紧盯前路,不去想背后追来的敌人,沉声道:“罗马里欧没有来找我,应该已经去向彭格列家族发讯号了。到达下一个站点后就会有同盟家族的援兵,千镇,坚持到那个时候。”   千镇坐在后座,背对着他,点头。   她在一辆车快要追上他们时射中了对方持枪的手,眯起眼睛瞄准后又将子弹射入了百米后追赶他们的一辆车的轮胎,闪电般干掉两辆车。黑星□□九发子弹,还剩六发。   迪诺飞速行驶,离安全地带还有两千米,身后追兵阴魂不散。   千镇咬牙忍住肩上伤口崩裂的疼痛,黑星后坐力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大。她用尽全身力气握紧枪柄,再次扣动扳机——她在开枪的瞬间手臂控制不住地发抖了一下,子弹没能打中。   子弹还剩五发,离安全地带还有一千四百米。   一发子弹裹挟疾风冲进千镇肋下,迸起血花染红了她的卡其色风衣。千镇身体晃了晃,硬是死命地忍住没吭一声,同时开枪,精准地干掉那个袭击她的人,又一枪爆了他们的轮胎。她捂住伤处,血沿着风衣破口的边沿渐渐洇开殷红的颜色。迪诺有所察觉,望向后视镜:“千镇?”   “我没事。”千镇压下条件反射的痛呼转过身,那个角度后视镜里刚好看不见她的伤口:“你专心开车,不要回头。”   还剩两辆车,三发子弹。   千镇手心里沁出了汗,她不能再失手。   离安全地带,还有八百米。   她用力扣下扳机,一发射偏,一发命中轮胎。   最后一辆车,最后一颗子弹。离安全地带,还有四百米。   千镇疼出一身冷汗,浸透了她风衣里面的白衬衫。她已经坐不稳,刚才连射两发震得她虎口发麻,肩膀和肋下的枪伤传来剧痛,千镇几乎要握不住枪。   她眼前一阵阵发花,手臂却依然抬起,端着枪,对准了最后那辆车。   “布兰肯·诺达。”千镇低声喃喃,遥遥瞄准他的眉心。   最后一发子弹,她跌下后座,没能看到是否射中。迪诺眼尖地看到五十米外赶来的人,握紧了手中的鞭子。来人越来越近,迪诺在终于看清他们胸前的徽章时睁大了眼睛。   他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去刚要对千镇说,猛然看见她衣服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和洇得越来越大的血红色。   “千镇!!!”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出来,焦急地喊她的名字,千镇勉强清醒过来,后背温暖的温度和失血过多仍然令她昏昏欲睡,她模糊地问:“我们……安全了?”   “嗯。”迪诺抱紧了她,“彭格列的援兵到了,我们安全了。”   千镇在意识模糊间微微地笑了:“……嗯。”   “你还活着,”他加重了语气,“不会死的。你很厉害,千镇,你一个人,一把枪,解决了整个布兰肯的小队。”   “我……知道……”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来救援的是沢田家光和他带来的人,他们一部分去收拾维吉尔特别暗杀队的残余,一部分留在千镇和迪诺身边保护他。巴吉尔跑到迪诺身边,匆匆扫视了一下千镇的伤势。   “迪诺先生,你先松开她!”巴吉尔急促地喊,“子弹卡在鬼川小姐的肋骨里,堵住血管有效地防止了大出血,她有救,她还活着!”   迪诺抬起头,总算松开了手,巴吉尔向后招手示意,千镇被小心地抬上担架,送进彭格列医疗班的专用救护车。   沢田家光走到迪诺面前,看着他这才由煞白好转的脸色,叹了口气:“迪诺先生。”   “……嗯。”迪诺清醒过来,抬头看向他,笑了笑:“彭格列的救援,来得太是时机了。”   “不必客气。如果不是您的部下罗马里欧向我们传递讯息,我们绝对无法及时赶来。”沢田家光顿了顿,“先和我们回总部基地休息吧,等你们完全恢复过来,我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周末,又是关键章节,费了不少时间,写着写着不小心爆了字数…… 希望你们喜欢。   ☆、事变   千镇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四岁时,鬼川玲朝孤儿院里的自己伸出了手,她的手那样柔软,那样宽厚,握住小小的手。女人脸上的笑容,比炉火还要温暖。   她梦见夕阳里,只到鬼川玲腰际的自己,被她牵着手,一步一步走回家,黄昏的余晖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鬼川玲低头微笑着对她说:“总有一天,我的小千镇一定会长得比妈妈更高。”   她梦见她终于长得比鬼川玲还要高挑,把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放到她面前时,鬼川玲脸上一瞬间放出的光,欣慰又慈爱,说:“真好,千镇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了,妈妈也老了呢。”   她梦见鬼川玲最后的微笑,和在血红的信号灯中,撞向她的车。   令人心惊肉跳的钝响,那片无法抹去的飞红。无论她怎么奔跑,都跑不到鬼川玲的身边,无论她如何努力地伸出手,都够不到鬼川玲的身体,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循环往复的梦境里,女人温柔的笑容,被车轮一次次碾压粉碎,血肉模糊……   “——妈!”   千镇惊喘着坐起,却因为扯动了伤口而倒吸了一口凉气。床边趴着的人被她惊动,也抬起头来,愣了愣,随即露出终于放下了心的笑容:“你终于醒了。”   是迪诺。   千镇慢慢地躺回去,头搁在柔软洁白的枕头上,黑发散落在脑后。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是个称得上豪华的房间。墙壁上贴了碎花壁纸,天花板上大气的水晶欧式吊灯,还有一尘不染、一看就每天都有人打扫的红木地板。看窗外的天色,应该是到了早上,晨曦从窗户透进来,洒在她盖着的被子上。   千镇深呼吸平静心神,问:“我在哪里?”   “彭格列总部的客房。”迪诺回答她,“你已经睡了二十八个小时——不不不别起来,千镇!你手上输着液容易滚针!”   他把她不容反抗又力道温柔地放倒在床上,坐在她身边调慢吊瓶的流速,“你好好养伤,什么时候痊愈了才能下床。”   千镇先前因为忙于逃命所以没有留意,现在注意到后,终于有些不适应他的温柔:“……迪诺。”   “怎么了?”他望向她,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切。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维吉尔家族暂时没有追来,算是可以放松一下了。我已经见到了罗马里欧,他来求救后就一直在彭格列等我。”迪诺垂下暗金色的眼睛,小心地掖好她的被角,“彭格列是加百罗涅的同盟家族,我们现在受他们的保护。”   “你先前一直没有告诉过我。”千镇盯着他,“你是不是知道我被维吉尔盯住不放的原因?”   迪诺顿住。   “算了,你不想告诉我,就不要告诉我。”千镇闭上眼,语气有些冷,“逼你说出来,估计也只能得到假话。多半是——我身上有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千镇睁开眼睛看向他,目光通透,“可是我总会知道的。”   “不要想太多,千镇。”迪诺轻声说,“你本来,是不应该被牵扯进这里来的。”   “你本来也不应该被牵扯进我的事里来。”千镇说。   两个人对视片刻,终于都忍不住笑了。   迪诺的笑容温暖而耀眼,千镇一直觉得那很像太阳。千镇只是扭过头去翘了翘唇角,显得整张脸都柔和起来,迪诺一眼瞥见,心下愣了愣。   她笑的时候其实有种沁人心脾的美,那种沁人心脾像花香,虽然无形却令人心神皆宁,温柔得如同冬雪融作春水,她自己不知道。   千镇觉得这世界上的事真是离奇,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有对她而言非常关键的事隐瞒着她,她却毫无保留地信任了他不止一次。她和迪诺认识不到五天,初遇就经历了性命攸关的事,一天之前竟然还互相交付了生死。   “好了,你好好休息。”迪诺回神,敛了笑意,温和地道,“我就在隔壁的房间,有什么事大声喊我。”   “好。”千镇点头。   迪诺走出房间,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镌刻花边的精致木门轻轻关上,“咔哒”一声响。   千镇阖上双眼,吊瓶里的药物有轻微的安神作用,她又沉沉睡去。   她在深夜渐渐转醒,客房的门稍稍打开。她刚要睁眼,忽然听见陌生男人的成熟声音,约三四十岁:“她已经睡了?”   她立刻闭紧眼睛,呼吸均匀而绵长,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被子下的手肌肉绷紧,随时准备跳起来突袭。   “看样子已经睡熟了。”迪诺的声音。   千镇愣了愣,绷紧的神经缓和了些。迪诺从门口走到她窗边边,俯身查看她的情况。   千镇能够感觉到迪诺离自己很近,温热的气息都喷到了她的脸上。她一动不动的同时暗自警惕,他到底要干什么?   “是睡着了。”迪诺直起身,转过头轻声说:“家光先生,回我房间谈吧。”   “好。”   听见隔壁的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后,千镇在一片黑暗里蓦地睁大了眼睛,无比清醒。她将头贴近墙壁,努力听清隔壁房间的对话。   沢田家光和迪诺面对面坐在红木桌的两侧,家光喝了一口手边的红茶,搁下茶杯:“那么我就直说了,请您做好听我接下来的话的思想准备,加百罗涅十代目。”   迪诺一怔,随即沉静点头。   “罗马里欧先生刚见到您时,大概忙着激动,也顾及到您的精神状态,没有跟您讲明现在的情况。”家光说,“加百罗涅总部发生了变故。   “总部有人下达‘迪诺一直镇守在基地、从来没有出来过,如果现在外面有别人看见了他,那一定是冒牌货,要直接抹杀’的命令,并且封锁了加百罗涅总部基地。罗马里欧先生是好不容易才从基地逃出,来彭格列通风报信。”家光皱眉,“听他说,下此命令的人确实做出了一个假的你,外表上看,和你一模一样。能做到这点很容易,无论是易容术还是幻术,都能够做到欺骗大部分人的眼睛。”他眉头稍稍舒展,“说起来,一眼就认出那个冒牌货不是真正首领的罗马里欧,真是当之无愧的忠仆。”   迪诺在他说出第一句话时,攥着茶杯的手的骨节已经绷得发白,听到他这句话,勉强笑了笑。   “但是,能下达那种命令,有那种权力的人,一定是你们家族的高层。而且据我所知,加百罗涅只有一名幻术师。”家光说,“我不讲明,你心里一定也有了人选。”   “……嗯。”迪诺艰难地问,“我想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关于这一点,我们也只是推测,但应该八九不离十。”家光说,“详细的内容,大部分是从我们的九代目那里得知的。在您父亲病重的时候起,有人从‘诗寇蒂’那里获得了一个预言——那个预言是:‘迪诺在二十五岁时,会使整个加百罗涅家族走向毁灭。’算一算,您今年正好二十五岁了吧。”   “只为了这种事吗。”他一字一顿地问,“只为了这种……没有任何根据的预言……”   “你当然知道这个所谓的预言只是一个契机!”家光打断他,“冷静一下,迪诺先生。”   “……”迪诺松开攥紧茶杯的手,“十分抱歉。”   “得到这个预言的人,本来就怀有不该有的欲望。只不过这个预言,催化了他的异心,给了他用以自欺欺人的、谋反的‘正当’理由。”家光叹气,“这个人从您父亲病重后就一直待在您身边等待着时机,而且——我们从情报渠道中得到的信息分析是,他联合了维吉尔家族的人,决定里应外合,让您再也无法回到家族。”   迪诺靠在椅背上,轻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家光先生。”   “您最好免了多余的颓废时间,毕竟前方不是完全没有生路。”沢田家光眉眼缓和了些,随即又严肃起来,“还有一些事,是关于鬼川小姐的。”      ☆、复仇   “据我所知,鬼川小姐靠八发子弹,甩开了维吉尔特别暗杀队?”   沢田家光面露赞叹之色:“我派人检查了子弹的射击痕迹,她枪法准得出奇,完全不像个刚拿枪的人,思想也格外理智和冷静,可以说是天赋异禀,真是天生的杀手。”   “家光先生。”迪诺语气沉了下去,“她没有什么天赋,也不会愿意成为杀手,请不要用这种说法。”   “你不想让她在这里越陷越深吗?”沢田家光盯着他,“可是她早就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从鬼川夫人……死去的那一天开始。”   “鬼川夫人?”迪诺皱起了眉。   “她的死亡另有隐情。”沢田家光将一张照片推给他,“我们在日本分部的人调查了监控录像,在那辆车身上发现了这个。”   迪诺接过照片,看到上面的图案,瞳孔一缩:“这是……”   “您比我再清楚不过了,这是维吉尔家族的徽章。”沢田家光沉声说,“鬼川夫人的死,是维吉尔家族一手导致的。”   隔壁,千镇蓦然攥紧了掌心下的床单,目眦欲裂。   “而且,鬼川小姐亲生父母的死,也是一个假消息。”沢田家光说,“是为了让她没有人可以依靠的假消息,她的亲生父母目前下落不明。而鬼川夫人的出现,是维吉尔家族计划中最大的那个意外。”   “他们对千镇下这样的手,”迪诺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让她变成孤儿,又夺去她唯一的至亲,伤害她身边的人,摧毁她本应该拥有的、和平常女孩一样的平凡安宁的生活……只为了所谓的一己私欲。”   “鬼川小姐之前的人生,是因为我们派人保护她和鬼川夫人,阻挡了无数次暗杀才得以延续,但是这一次——维吉尔调虎离山,派人袭击了彭格列分部。”沢田家光流露出深深的懊悔,“我们终究……没能保住她的生命。”   “这不是家光先生的错,请不要过于自责。”   “我要告诉您的就这么多。但是迪诺先生,请不要立刻赶回加百罗涅总部,这样没有半点好处。”沢田家光起身,严肃地看着他,“请您为自己和鬼川小姐着想,慎重考虑下一步。”   “好的,谢谢你,家光先生。”   千镇睁着双眼,大脑空白地看着天花板直到天亮,又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醒来时天色已经开始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她稍稍侧过头,看到有人沉默地站在自己床头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月光洒在那人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她张了张口,因为睡得太久,声音发哑:   “迪诺,你傻站着是想干什么。”   “千镇醒啦。”迪诺抬起头,笑了笑,“可以再睡一会儿,多休息对痊愈有好处。”   “你的表情太难看了。”千镇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发生了什么吗?”   迪诺无言片刻,终于慢慢地,露出了苦笑。   “什么都瞒不过千镇的眼睛。”他垂下目光,转身坐在她床边背对着她,看着被月光染上一层亮色的地板,“加百罗涅总部传来消息,有人冒充了我。”   千镇看着他的背影,没有点明“这是有人背叛了你”,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想说出口罢了。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在你们家族内部应该不多。”千镇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静谧的月色,“你已经知道了。”   “帕克弗莱里奥。”迪诺说出这个名字时像是突然乏力了许多,“是加百罗涅首屈一指的幻术师。他从我父亲那时就加入了加百罗涅家族,虽然反对过我继承家族首领的位置,但是在我成为十代目之后,他却突然变了个人,对我的态度十分温和。他是家族内部位高权重的元老之一了,他得到了我仅次于罗马里欧的信任。我原以为……”他后背绷直,“原以为……我已经被他认可。没想到……他是……”   千镇伸出手,这个动作她做得有点儿费劲,因为迪诺坐在她肩膀受伤的那一侧。修长细瘦的手指吃力地一点点靠近,然后,握住了迪诺的手。   迪诺一惊,低头看她。   “我知道你思想成熟,战法犀利,输出破表,走位风骚。”千镇看进他的眼睛里,“但没有你的部下在你身边,你只是个最普通的人。所以你爱惜部下,重视他们超过你的生命。   “你是个优秀的首领,从各方面来讲,都是。”她坚定地说,“问题不在于你,而在于背叛者本人根本没有想过要臣服于你,他始终只忠于自己的欲望。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你的部下啊。”   “所以,迪诺,不要犹豫,也不要心软。”   “你的慈悲,只需要给你的部下。”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想要你的慈悲,就先对你献上毫无保留的忠诚!”   迪诺屏住呼吸,看着千镇的脸。她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却在月光里镀上了一层皎洁的银白,在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宛如神祗。   “别发呆了。”千镇移了下目光,又看向他,“你没有别的要跟我说了吗。”   迪诺看着她通透的眸子,耳边闪过沢田家光的话。   ——鬼川夫人的死,是维吉尔家族一手导致的。   ——她早就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   “有。”他笑了,像平时那样,“医生说你好好休息,不出五天就能正常活动了。”   “知道了。”千镇闭上双眼不去看他,“你出去,我要继续睡了。”   千镇在客房里躺了一周,吊了几瓶青霉素和葡萄糖,终于被医生允许下床活动。   她努力地恢复着行动能力,为了想去完成的事情。   千镇披着自己那身风衣在彭格列总部的花园里散步,里面是白蓝条纹的病号服,衬得她消瘦了许多。她一手扶着墙在廊下走路,片刻后停下休息,转头看向花园中央的花坛,种了颜色鲜艳的山茶和蔷薇,斑斓绚烂。花园之上四四方方的湛蓝天空中,有鸽子扑棱棱地飞过,落下几片雪花般洁白的羽毛,晃晃悠悠地飘下来。   她看了许久,忽然意识到面前站了个人,挪回目光打量时,难得露出惊讶的神色:   “怎么是您……沢田叔叔。”   来人正是沢田家光。他面上因为撞见千镇而掠过一丝同样的惊讶,随即露出了宽厚的笑容,和在日本的时候,千镇被鬼川夫人带去沢田家做客时,别无二致。   “是我。”沢田家光温和地看着她,“你的伤看起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嗯。沢田阿姨告诉我母亲的,明明是您去挖石……”千镇点头,看着他身上板正精良的西装和胸前的徽章,忽然意识到什么,“您也是黑手党?”   “是。”   千镇看向花坛里的山茶:“沢田阿姨知道吗。”   “不知道。”沢田家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花坛,语气很平静,“如果你有一天见到奈奈,请一定不要告诉她。”   “明白了。”千镇说。   两人沉默,有风吹过他们中间,千镇听见沢田家光低沉的嗓音:“你母亲是我们多年的朋友了……她的事情,我很难过。”   “谢谢您为她难过,”千镇重新迈开步伐,一步步和他擦肩而过,走过他身旁时,轻声说,“这不是您的错。”   沢田家光脸色一变,蓦然转过身。   千镇已经消失在拐角。   半夜,千镇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   屋外走廊很安静,隔壁没有声音,没有从门缝透进来的灯光。她起身,小心地拉开床头的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枪,迪诺给她的黑星□□。这把枪已经送给她防身了,迪诺在里面装了九发子弹,枪膛一发,弹匣八发。   千镇将它拿出来,跳下床,换下病号服,穿上自己的风衣和长裤,它们上面的血迹已经被彭格列的女仆洗干净了,肩膀、肋下和裤腿上各多了条细密的针脚。她伸手摸了摸,觉得手感很好。   给她送来早饭和红茶的女仆们,都是年轻可爱的女孩子,有的时候会善意地调侃一下她和迪诺,有的时候会想方设法地逗她笑,看见她的衣服破了,也第一时间拿去补好。   沢田家光也每天都来看她,关心她的痊愈情况。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亡友的女儿。   彭格列的人和迪诺对她都很好,尤其是迪诺。可她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要去复仇。   夺走维吉尔首领的生命这件事,她自觉已经可以做得很熟练。   因为她这些天,已经在自己的大脑里,日夜演练了无数次。   千镇戴好兜帽,将上半张脸隐藏在帽子下,拉开了门。   随即她顿住。   门口,身后站着罗马里欧的迪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矛盾   “你果然要走,千镇。”   迪诺和她对视,他轻声说:“今天家光先生就觉得你不对劲,果然让我等到你了。”   千镇后退几步,看着他。   “你听到我和家光先生的话了。那个时候,你是在装睡啊。”迪诺看着她,“千镇,你真的很有天赋——你甚至瞒过了我。”   “那时罗马里欧不在你身边,我才能瞒过你。”   “部下不在身边只会让我运动能力减弱,对我的洞察力没有影响。”迪诺盯着她的眼睛,让她无法逃避,“你想去哪里,千镇?”   “不关你事。”   他压下怒火,干脆地点明:“你想去维吉尔总部基地为鬼川夫人报仇。”   千镇沉默。   “你想怎么去报仇,千镇?”他问,“你连维吉尔的总部在哪里都不知道。你刚见到维吉尔首领的时候就被他打中两枪——你以现在的能力去报仇,那不是报仇,那是去送死。维吉尔不会让你死,他们只会让你动弹不得,连自己的死亡都无法主宰。”   “不关你事。”   迪诺几乎要被她气笑了:“好,千镇你听好,维吉尔首领的实力跟我不相上下。如果你能经过我,走出这扇门,”他抻直手上的鞭子,眼神带了些凌厉,“我保证,再也不阻拦你。”   千镇望向他手中的鞭子,手指迟疑地触碰了一下风衣衣摆下绑在腰上的枪,收了回去。   枪口是指向敌人的,绝不指向迪诺。   即使迪诺阻拦在自己的前方,他也永远不是敌人。   她看向迪诺,声如碎冰:“这是你说的。”   “我不食言。”   “好。”千镇点头。   一息之后,她掠了出去。   修长的腿横扫向金发青年的太阳穴,被他用手臂轻松格挡;挥向他的拳头也被他全数灵巧地躲开,连他一根头发丝一角衣服边都没碰着,他本人却没有挪开一步。   千镇的攻击没有任何章法,完全在凭本能战斗。出拳很快,想是平时并不缺乏锻炼,从她精瘦的身形就能看出来。迪诺身后的罗马里欧眼里掠过一丝惊艳,他知道一个平凡人家的少女,身手和反应能敏捷至此已经很不容易。他看得出千镇如果加入黑手党被训练,一定会非常出色。但他看了看迪诺的脸色,什么都没有说。   迪诺仅凭鞭柄,就挡下了她所有的攻击。   他死死抿着唇,脸色铁青,是个人都看得出,他着实非常生气。   千镇停了片刻,突然闪身急退,她知道自己无法打倒迪诺,想跳窗走。   她退到一半,迪诺的鞭子甩了出去,灵活地绕着她的腰缠紧,她被迪诺用巧劲拽倒在地,没有摔得太狠。   他生气的时候还在顾及她的伤有没有愈合完全,会不会在那一摔之下再度崩裂。   千镇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迪诺就冲到她身边,手并成刀劈在她后脑,她闭上眼,软软地倒了下去。   迪诺试了试她的呼吸,又翻了一下她的眼皮,确认她是真的昏了过去后,弯下腰,将她拦腰抱起,放回了床上,头放在枕头中间,又盖好被子,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掖被角时手不经意碰到她大概是腰腹的位置,发觉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描摹了一下轮廓,猛然想起是自己给她的那把枪。   迪诺的眉眼瞬间柔和了起来。   她没有用枪指向他啊。   真是拿她……没办法。   罗马里欧看见自家boss坐在那女孩儿床边的木椅上,听见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说:“气死我了。”   天亮时分千镇睁开了眼睛,她第一次有些窝火地觉得,一直醒了睡睡了醒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房间里只有她自己,阳光正好,壁纸映出些微的柔光。   她摸了下腰间,枪还在,立刻跳下床冲向房间门,用力一拧一拉——没用,锁死,跟整扇门糊了混凝土一样悍然不动。   彭格列的门锁,想砸毁都难。   她想拔枪试试把门锁崩开,但是考虑到只有九颗子弹,勉强放弃了这个念头。   正门不能走,千镇毫不停顿转身冲向明净宽大的玻璃窗,那上面唯一一根能拧的把手被昨天晚上劈昏她的人卸了,剩下的孔洞用黏土堵得没有一丝缝隙。她用尽全身力气,助跑,狠狠往上撞——那声音要是有人在场,估计听着都觉得疼。   隔壁传来隐约的窸窣声响,像是有人蓦然起身又按捺着坐下。   千镇不予理会,只是揉了两下撞疼了的肩胛骨,目光阴森地瞪向那面看起来和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却在她倾尽全力一撞之下完好无损的窗户。   尼玛,一间客房用个屁的钢化玻璃。她都怀疑这是迪诺昨天晚上趁她失去意识,为了防止她逃走临时安装的。   千镇坐回床上,静了片刻,才注意到床头从刚才起就飘来一阵诱人的香味。她看过去,小木桌上一托盘各式各样外表精致的日本寿司——迪诺怕她吃不惯意大利料理,特意拜托沢田家光,让彭格列的厨师做了据说是沢田奈奈最擅长制作的美食。   千镇不想说话,她知道迪诺就在隔壁无声地听着她折腾。   她把自己的后背摔在床上,仰面朝着天花板,过了会儿又猛然想起什么,起身下床走向床对面,打开嵌在墙里的壁橱门。   一排牌子不同名称各异的外文酒,和各种与之对应的酒杯,小匙,甚至还有吸管。   千镇将那些酒全都抱出来扔在床上,任它们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她靠着墙,一屁股坐在桌旁的木椅上,粗鲁地挥起启瓶器,动作异常凶狠地拔开了第一瓶的塞子。   天已经黑了,迪诺站在千镇的房门前,犹豫良久不敢进去。   罗马里欧站在他背后斜眼看着左右徘徊了快半个小时的自家Boss,就是他亲手劈昏了人家姑娘,把她锁进房间不让她出来,还动用了彭格列新研发的最牢固的锁,做这些事的时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现在在这儿犹豫什么哪?   迪诺正犹豫着,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哐啷”一声响,就像是一个酒鬼灌完一瓶后随手把瓶子扔了出去,撞上脚下其他空瓶子的响声。   罗马里欧立刻察觉到自家Boss整个人气压都不对了,他敲了敲门,轻声问:“千镇?”   没人回答他。   “我进来了。”迪诺拿出特制的钥匙,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罗马里欧被熏得后退一步撞上了身后的墙,金发青年的背影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没能看到屋内详细的情形。   迪诺的脸色越发不好,他走往里了两步后顿住,侧头道:“罗马里欧。”   “是,Boss。”   “把门关上,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罗马里欧:“……Boss。”   “什么事。”   罗马里欧看着他身周越来越低的气压,小心翼翼地说:“千镇小姐她……毕竟是个女孩子。”   “……”迪诺沉默片刻,把自己的鞭子往他怀里胡乱一塞,用力摔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章的时候忽然觉得他们两个都……好可爱。 一个拳头都打在棉花里,满腔愤恨无处发泄,喝闷酒撒气;一个明明也气得不行,却还要顾忌着把武器交给随从,生怕自己控制不了脾气,压抑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 大空不软弱,也不是包子,只是包容,他们也是会发火的,尤其是……开始重视起来的人,却不重视自己的性命之时。 哦下章不会是迪诺揍千镇的,他还没有那么崩。 我知道有人在看,每天的点击量都在慢慢上升,今天的收藏量到10了,我好惊喜。 可是无论好与不好,无论你喜不喜欢,你对这篇小说有什么看法,都可以写在评论区里,无论是一条两条还是十条二十条,我都会看的。有人看,有人陪我,我别提多开心了。 一个人写,一个人等,即使写得很开心,却等得有些难过。 谢谢有人来看qwq真的!   ☆、醉酒   迪诺背对着房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眼前的情景。   黑发女子穿着那身休闲服,在床边的地板上正襟危坐,一手端庄地放在大腿上,一手拿着一个三十多厘米高的暗红色酒瓶,面无表情地……用放在酒瓶里的长吸管往外吸。她脚边已经散落了一地形状各异、标签不同的空酒瓶。   迪诺一边朝她走过去,一边辨认着地上的空酒瓶的品种,到最后数得气都消了,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是把这个客房里的酒都喝光了啊,千镇。”   千镇慢慢地抬起头,她的脸色格外正常,甚至有点儿发白,完全没有喝高了上头的迹象。但是她的眼神格外茫然发散,迪诺觉得她大概可能也许已经……喝断片了。   “朗姆,伏特加,杜松子,龙舌兰,威士忌……居然还有烈性黑啤。”迪诺迈开长腿避过一地空酒瓶,刚要伸手拿走千镇正喝着的科恩酒,看见她的眼神,愣了愣,莫名地起了玩心:“千镇?”   千镇缓缓缓缓地看向他。   “我是谁?”迪诺指着自己的脸。   “……”她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慢吞吞地回答,“……迪诺。”   “可以把你手里的瓶子给我吗?”迪诺伸出手。   千镇缓缓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瓶子:“……哦。”   但她没有动,保持着那个跪坐的姿势端正地坐在原地,迪诺无奈之下只好主动伸出手去拔她手里的酒瓶。   一拔之下居然没拔动,她握得死紧。   “你不能再喝了。”迪诺知道千镇清醒的时候不能跟她讲道理,喝多的时候就更不能讲了,但是现在也只能耐心地解释,“你喝得太多了,容易酒精中毒。”她现在看起来好像没有酒精中毒的兆头,真是万幸。   “放我走。”千镇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迪诺怔了下,仔细地看着她,发现她的眼神还是发散的,估计是神智还没回来,只是在意识不清之下认出了他是“锁住自己的人”。他叹了口气,一个用力,酒瓶被他从千镇手里拔了出来,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又起身将所有还没打开的酒瓶都推得离千镇能有多远有多远。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千镇面前,蹲下身,注视她的眼睛。   “你想走吗?”他温柔地问。   “嗯。”她缓缓地点头。   “去哪?”   “维吉尔。”这几个音她说得很慢,却无比清晰。   他沉默片刻:“要去干什么?”   “杀了……”她茫然地顿了顿,“杀了……维吉尔。”   酒这东西,有时比吐真剂还好使。   “千镇。”迪诺握住她没什么血色的手,才发觉她的手温度冰凉,他看进她的眼睛里,认真地问,“能不能跟我讲讲鬼川夫人?”   “……”千镇没有回答,她慢慢地低下头去,看着迪诺棱角分明的手。   寂静的几分钟似乎比几世纪还要长。   就在迪诺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听见千镇说话了。   “她……她的手,很柔软……很……温暖。”千镇的口齿因为醉酒有些不清,但是断断续续地说完了整个句子,“我……最初……上学的……时候,什么都……学不好,没有人……没有人喜欢我,我也没有……朋友。可是……她……就算……经常被……叫到学校……也……也没有……责备过……我……哪怕……一次……我……我被人……丢石头……的……时候,她立刻……赶走……那些人……告诉……告诉我……”   “她告诉我……告诉我说,只要她在……我永远……永远都不用害怕了……”千镇低着头,用没有被迪诺握住的手捂住了一侧的脸,“直到她死的那一天……直到她流了那么多……血的时候……她还告诉我说……”   “她说……别怕啊……千镇……”   “我……知道……她一定很疼……”迪诺听见她死命压抑的哽咽声,她的嗓音愈加嘶哑,“被石头……划伤的……那么……疼,她……她被……碾过的时候……我甚至能……听到她……全身的骨头……碎裂的……声音……我听到……我听得到……我全都听到了!”   “她即使是……在那个时候,还在对我说……别怕啊……还在让我……不要报仇!”   最后几句话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迪诺怔怔地看着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千镇,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她会有这样失控的模样。   她犹如受伤的小兽,痛苦地挣扎着,嘶吼着,就是不愿意,哭。   “她不让我报仇……不让……不让我追究……她其实……早就……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就知道自己会因我而死……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千镇痛不欲生地蜷缩起来,“如果……如果死的人……是我,她也……一定会……追查……那个人,直到……他也跟我……一样……疼,可是……”   千镇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震慑得迪诺一瞬间大脑空白,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可是你……居然阻拦我……居然不让我去……杀了他!”   迪诺猛地倾身上前。   他抱住了她绷紧的身体,她实在是太冷了。   然后,一只修长的手掌展平,轻柔地盖住千镇的眼睛。   “哭出来,千镇。”迪诺在她耳边喃喃,“没有人会知道,我也看不到。”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迪诺感到自己的手掌被慢慢濡湿,透明咸涩的液体顺着指缝,一点点淌了下来。   良久,彭格列总部空荡无人的走廊,尽头的客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孤身一人流浪的时候,千镇没有哭;被人往身上丢石头的时候,千镇没有哭;鬼川玲死去的那一天,千镇没有哭;得知维吉尔是让鬼川玲惨死的元凶时,千镇没有哭。   有些事情,不是不够痛苦,只是没有人去问。   千镇哭累了。加上酒精的作用,她不知不觉地又睡着了。   这大概是她人生里第一次放肆的哭泣,什么也不管不顾。她的眼泪浸透了迪诺大衣的袖口,有些还淌到了他的袖管里去。   迪诺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看着她终于安静下来的苍白的脸,深深地吸了口气。   “是我错了。”他轻声说,“对不起。”   千镇醒来时,看见迪诺逆光靠在她床边的窗台旁,静静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他这样站了一晚上。   千镇翻过身去,仍旧不想跟他说话,却在下一刻,听到他平静的声音:   “你可以去向维吉尔复仇,我会帮你,千镇——如果这是你发自内心的愿望。”   千镇猛地转头。   他正看向她,正好和她对视。   “但是,不能是现在的这个你。”迪诺顿了顿,“你要变强,变得足够强大,千镇。我是要帮你去索命,不是帮你去送命。”   他在光线里静了片刻,似乎在犹豫着,但最后,取代了犹豫的是彻彻底底的坚决。   “千镇,如果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吃完早饭,完全清醒之后,带上我给你的那把枪来隔壁找我。”迪诺起身,走向房门。   千镇撑起身,大声叫住他的背影:“迪诺,你要带我去哪?”   迪诺站定,没有回头。   “彭格列训练室。”      ☆、训练   彭格列的训练室在地下,建得格外宽敞。墙壁上挂着的枪具从□□到□□应有尽有,射击靶有定靶也有移动靶。旁边的架子上摆了各种冷兵器,从唐刀、太刀到短匕和军刺,一应俱全,发着令人脊背发凉的莹莹寒光。   千镇推门进去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在射击台旁一个小小的身影,差不多四十厘米高,墨绿色头发,穿着小小的酒红色披风,带着红色的护目镜,正扛着一把霰弹枪,对着射击台前的移动靶接连射击。   千镇的目光虽然在最初被射击的人竟然是婴儿身形所吸引,却在看到移动靶后睁大了眼睛。   数十个移动靶,弹无虚发,枪枪命中红心。   “打扰了,拉尔。”   身旁迪诺出声打断了那个婴儿身形的人的动作,看不出性别的婴儿放下枪回过头,护目镜和头发遮住了大半的脸,看不清相貌和神情。   对方开口,声音虽然稚嫩,语气却成熟得不符合年龄:   “你想让我训练的,就是这个没有戒指也无法运用火炎的普通人?”   “没错。”   训练室内寂静了片刻,千镇安静地等待着拉尔的下文,进门前迪诺的话还回响在耳边——   “我要带你去见的人,是彭格列最为出色的教官。你想要变强,就一定要接受训练,无论她的考核会有多严厉,你都一定要通过。这只能看你自己,千镇。”   “迪诺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名叫拉尔的婴儿站在射击台前的垫台上,在护目镜后毫无情绪波动地打量着千镇,“只有通过考核,才能成为我的学生。”   “是。”   “你的武器是什么?”   千镇拿出黑星□□:“是它。”   “□□吗。”拉尔伸出细小的手指,按了一下射击台上的按钮,离千镇二十米远的地方,一个红绿相间的靶子竖了起来,“不要瞄准,在瞬间射击它。”   千镇毫不迟疑拉动枪机,咔哒一声子弹上膛后举向靶心,食指用力扣下了扳机。   子弹呼啸着冲向了枪靶,拉尔和迪诺应声看去,靶心左下角穿了一个枪孔。   “准性尚可,握枪不稳。你自己的力气不够,受后坐力的影响太大。”拉尔稚嫩的声音沉声道,“射击这个试试。”   她按下按钮,十米远处竖起一个活动靶,以八米每秒的速度移动。   “砰”地一声,拉尔按停活动靶,这一次,子弹只在靶的边缘擦出了一个有缺角的圆。   她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   千镇刚刚放下枪,却见拉尔突然拿起桌上的一把勃朗宁,冲着千镇扣下扳机开了一枪!   身后的迪诺都还来不及反应,千镇却迅速向左偏头,电光火石之间,子弹穿过了她偏头时扬起的黑发,地上落了些许断掉的发丝。   弹壳落在砖地上的声音,清脆悦耳。   千镇没有动,静静地看着拉尔。   她看不清拉尔的表情,但是明显可以感觉到拉尔周围的气氛柔和了少许。   “第一次打移动靶就没有脱靶,面对子弹反应也快于常人,甚至比常人还要冷静。”拉尔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迪诺,千镇微微一愣,没有回头去看迪诺。她听到拉尔似乎是带了些微笑意地告诉她,“你合格了。”   “谢谢。”   “拉尔。”迪诺突然出声,“十四天。”   “二十天。”拉尔面无表情地说。   “十四天对于千镇而言足够了。”迪诺掷地有声地说,“她做得到。时间不多。”   千镇明显感到拉尔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眼:“好,七天枪法,我负责。七天近身格斗由巴吉尔负责。”   “多谢。”迪诺松了口气,“我会亲自去跟家光先生说明。”   拉尔转向千镇:“你的名字?”   “鬼川千镇。”   “很好,鬼川。”拉尔严肃地说,“去那边的隔间换上里面的黑色运动背心,十分钟后开始训练。”她顿了顿,目光凌厉地看着千镇,“我的训练跟刚才真正的子弹一样,不认真起来的话,真的会死。”   “是!”   “你已经用惯了黑星,但是仍然会受到后坐力的影响。”拉尔站在一排铁铃前,将一张纸交给千镇,“你需要强化的是全身的能力,尤其是臂力、腕力、握力和体力。照着这张训练单按组做,再像刚才那样握枪,你会死在战斗最开始的时候。家光跟我说过你开枪废了维吉尔暗杀队中一个人的手,那个人就是教训。”   “仔细看你旁边的示意图,自己纠正握枪姿势,要把握紧枪把形成习惯!否则次数多了手指关节会造成严重损伤。”拉尔说,“枪口随时举向敌人头颅的高度,能打头就不要瞄心脏。”   “是。”   “用摆在你面前所有的□□射击面前的靶,一分钟一发,二十分钟换一把,循环练习。你不知道你在战斗中到底能用自己的枪,还是会临时抢夺到敌人的枪,所以你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熟悉每一把枪。”拉尔站在射击台上,正好能够对视千镇的眼睛,“彭格列训练室的射击系统有智能练习模式,可以自动设置枪靶的距离和速度,你练习到一定程度后靶子距离会渐渐变远,活动速度也会越来越快。”她严厉地道,“听着,我要的不是七环八环九环,我要的是你弹无虚发,并且在第八天之前,达到系统所能测试的极限!”   “是。”   “还有,开枪练习的时候要心无旁骛,眼里只有靶心。”拉尔在护目镜下皱了皱眉,“射击的时候不要走神,不要想其他任何人,否则在实战中会相当容易送命。”   “是!”   “开始!”   “砰!”   “砰!”   “砰!”   迪诺靠在训练室的墙边,耳边是规律的枪声。他静静地看着千镇,看着她击枪过多后手掌麻木,在极短暂的休息后又拿起了不同的□□。   弹壳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她侧脸的神情极为专注,没有一丝一毫的怠慢。有晶莹咸涩的汗水浸湿了她的头发,顺着她的额角滑下了脸颊。肩上愈合不久的伤痕稍稍露出来了些,黑色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她也不去理会。   拉尔站在他脚边,仰起头,对迪诺说:“我一开始就觉得奇怪,因为你本来可以自己训练她。”她轻声叹了口气,“不过在考核的时候,看到你脸上的表情,我明白你把她交给我的原因了。”   迪诺怔了怔,蹲下身以便她能平视自己:“你是彭格列首屈一指的教官,拉尔。而且你的武器也是枪。”   “你知道不只是因为这个。”她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有办法向她开那一枪。”   迪诺沉默,半晌,他起身。   “你说的没错。”他说,“我先走了,去找家光先生和巴吉尔。”   拉尔目送他关门离开,转身跑到千镇身边,跳上射击台,重新变为教官的严厉模样。   “鬼川。”   “是,教官。”   “不要有哪怕一秒的松懈。”她沉声道,“记住,你要学会的不是普通的防身术,而是最为果断、没有丝毫余地的杀人方法!”   迪诺靠在训练室的门外,他没有立刻离开。   “我的确没有办法将枪口指向千镇。”他自言自语,“就像她不将枪口对准我一样。”   是因为他们是已经共患过难的友人啊,这是很正常的事。再正常不过了。   他这样想着,释然地起身,向通往地上的出口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w 本文其实重剧情,感情发展得比我过去写过的慢热得多,但是还是希望你们喜欢啊QAQ   ☆、约定   千镇微微喘着气,放下手上的勃朗宁,二十米处的枪靶轰然倒下。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是第四天的半夜。她这几天吃饭睡觉都在地下室,平均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上午做完固定的基础项目,下午就继续折磨射击系统。   训练室里所有款型的近身枪已经被她轮换着用了一遍,彭格列的枪靶更换的速度快了不少。而每升一级都会增加难度、一共十级的只能射击系统,已经被她测试到了第六级。   虽然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样的成绩已相当难得,但对于她而言,只能算勉强赶上了进度。   拉尔只在最开始看了千镇一天。一天之后她就不再时刻看管,她看得出来千镇不是需要她时刻鞭策才能前进的人。千镇想要变强的信念,比她作为教官的责任感更加强烈。   千镇休息了会儿,再度拿起了枪,按下桌上的按钮,戴上了沉甸甸的仪器眼镜。   彭格列研发出的这套系统,其智能的表现不仅在于能够自动进行规律的训练流程,还在于它所拥有的环境干扰模拟功能,可以做到十数种环境随时切换。   她刚刚按下的按钮,切换的环境是“暴雨之夜”。   眼镜里出现的环境极为逼真。雷声轰隆响彻耳边,冰冷的雨点凌乱地拍在脸上,犹如幻术般真假难辨。暗紫色的夜幕里突然竖起黑色人形靶,千镇立刻扣下扳机:“砰!”   人形靶应声而倒,但很快又竖起了新的移动靶。千镇再次瞬间瞄准后扣动食指:   “砰!”   移动靶也倒了下去,接下来,人形靶越来越多,出现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甚至多个移动靶同时出现。千镇眯起眼,运足目力盯住移动靶的头,瞬息之间连甩六发。子弹用尽后立刻换下一个弹匣,动作娴熟如家常便饭,再无初时的生疏。   训练室的门突然咔哒一声打开,千镇的动作顿了顿,按停进程,训练室的雷声音效消失了,安静得令人感到恍惚。她摘下模拟镜,转头看来人:“迪诺?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你练习得怎么样了。”迪诺走到她身边,跟着她一起坐在地板上。   “以现在的速度,应该勉强能在第七天完成。”千镇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提神,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眼里却跳动着隐隐的光,“我现在对枪的控制力已经提高不少,这里所有□□的手感我都基本熟悉了。”她望着自己满是汗水、生了薄茧的手,喃喃道,“拉尔让我做的只是看上去十分基础的锻炼项目,效果却十分惊人。”   迪诺眉眼柔和地笑了笑,看向那些刚才被她打中的人形靶,眼里闪过惊讶的神色。   几乎所有人形靶身上的枪孔,都精准地出现在头部的同一个位置。   “迪诺。”千镇看着他的表情,终于问,“你为什么突然决定帮我?”   迪诺一愣,还没来得及打马虎眼敷衍过去,就被千镇截住话:“别扯什么我们是朋友所以理所当然,如果是这个理由,你一开始就不会拦着我。”她蹙起眉,“从那天早上你就不对劲,我……是不是喝完酒说了什么?”   迪诺卡了两秒,千镇看着他的目光犀利而通透,让他所有的搪塞都卡在了喉咙里。他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她,却看见千镇眉头一拧,又慢慢展开:“……算了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迪诺松了口气。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一阵令人莫名安心的沉默蔓延开来。   “千镇,”迪诺看着那些被她爆头的枪靶,轻声问,“你想过报完仇之后要去哪里吗?”   “没有。”千镇将一颗冰凉的子弹放在手心里把玩,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它,“我没有家,去哪都一样。”   迪诺的手蓦然攥紧,他想起她的哭声和眼泪,狼狈地别开头去:“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   “如果没有想法的话,等一切都结束,我带你在意大利好好走走。去罗马还是威尼斯都好,你刚到意大利就遇见那样的事,一定没来得及逛什么景点。”迪诺侧过脸来,笑容里依稀有孩子般的调皮,“你自己说的,意大利三大特产,‘美食,美人,黑手党’,现在你已经见过黑手党了,怎么能不再去领略一下其他两大特产的魅力。”   千镇看着他的笑容,低声自言自语:“美人的话……我应该也看到了。”   “你说什么?”   “没。那你呢,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千镇有些不自然地迅速转头,“快一周的时间,你和罗马里欧应该已经有决断了。”   迪诺的呼吸滞了滞,随后点头:“嗯。我们打算潜入总部,私下处理弗莱里奥。我不想……把他的事闹大。”   千镇挑眉:“私下处理?他有多强。”   “没有我强,但是他非常擅长幻术。”迪诺吐了口气,“也许没那么容易解决。你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了,会很危险。直到出发去维吉尔之前都留在彭格列等我的消息,到时候我会尽量派人帮你。”   千镇颔首,手下子弹利落上膛,端起枪再次瞄准了靶心:“训练结束带我一起回去。”   迪诺猛地扭头错愕地看着她:“……你听到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大概听到了。”千镇在射击台边沿磕了磕枪口上蹭到的灰。   “……”   “你废话真多,迪诺。”千镇不看他,兀自瞄准下一个移动靶的靶心,“你觉得去维吉尔会比去加百罗涅安全多少吗。而且,”她侧过头,破天荒地、仿佛是嘚瑟般地一笑:   “难道你认识第二个不会被幻术蒙蔽双眼的人?”   迪诺默然片刻:“……千镇。”   “嗯。”   “你……保持这个表情不要动!”迪诺踉踉跄跄地起身,“我去拿相机!”   千镇面无表情地用力拉了一下枪机:“你出去就不要回来了。”   第五天开始,训练流程出现了变化,从练习射击,变成了闪躲子弹。   房间各个角落都有自动枪口,里面装的不是真正的子弹,也不是平时训练用的荧光水弹,而是为了尽可能在接近子弹的速度的同时,又不严重伤及人体而制作出的弹珠。   第五天凌晨,千镇躲过去四分之一。弹珠在她后颈、后背、腿上、胳膊上打出了大片的淤青,她几乎站不起来。   千镇用拳头抵着地面,硬是没有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拉尔突然跳上她的后背,千镇猝不及防地趴了下去,她艰难回过头看拉尔,眼神忽然变了变,闪过愕然的神色。接着,听到婴儿稚嫩却清冽的声线:   “休息十分钟,鬼川。你用这种身体训练的话一发也躲不过去。”   千镇用手背擦了下唇角的淤紫色,不再分神,眼里迸发出坚毅的神采:“是!”   第六天下午,二分之一。   第七天晚,五分之四。   第八天早上,射击系统的训练流程,结束了。   离开地下训练室前,千镇蹲下身,和拉尔平视。   “你为什么要变强?”拉尔出声。   “报仇。”   “中国有句古话,过刚必折。”拉尔默然片刻,伸出小小的手,放在千镇的额头上,“你的仇恨不应该永远成为你的子弹出膛的原因。等到这件事结束,重新为自己找到开枪的理由,到那个时候,你才有真正的觉悟。”   “是,教官。”千镇点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了:“教官,你其实不是真正的婴儿,是吗。”   拉尔放在千镇额头上的手顿了顿:“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能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千镇平静地回答,“在我看到的画面里,你是个二十多岁的高挑女人,戴着红色护目镜,穿着宽大的披风,手上戴着我没有见过的戒指,戒指上燃烧着耀眼的紫色火炎。”   拉尔小小的手摸了摸她的眼睛,像是恍然,又像是悲悯。   她低声说:“原来你就是……”   拉尔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沉默了。千镇还想问她,却被她用力地拍了一下额头,只得站起身。   “走吧,鬼川。”拉尔说,“还有更加凶险的前路等待着你,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关于我的事情,你最好不要问。”她顿了一下,语气柔和了些,“如果你能再次回到彭格列,我就把我的事情告诉你。”   千镇走出地下室,阳光灿烂的金色,从彭格列走廊的地板上蔓延到她眼前,恍如隔世。   迪诺微垂着眼倚在出口的门边等她,看到她走来后,蓦地粲然微笑,从光明里,将手伸向身处楼梯阴影里的她。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像祈求救赎般,握住了他的手。   他说:“走吧,千镇。”   最后七天,巴吉尔,彭格列格斗场,近身格斗术。      ☆、格斗   彭格列的近身格斗场设置在野外。   巴吉尔站在千镇对面,没有吃死气丸。对千镇,他用不着死气模式。   “鬼川大人。”巴吉尔微笑道:“你只要能跟我对打超过三十分钟,就算合格了。”   千镇看着比自己还矮的少年,点头表示明白了。   “恕我直言。”清秀的少年眉头皱了皱,“您不太适合学这样凌厉的招数,如果想要对敌,还是专门研究武器比较好……”   “没有适不适合,只有想不想学。”千镇打断他,平静地道,“如果我被夺去武器,至少身体还有攻击的能力。”   “明白了。那么……”他露出赞赏的神色,后退一步做好格斗前的架势,敛起温和的神情,眼里迸发出不容怠慢的光。   “恭请赐教!”   “砰”一声巨响,千镇后背狠狠撞上了格斗场内的树,又滑下来摔在地上。   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咳嗽了几声顺气,攥紧拳头,用绷紧的手背擦去嘴角的血丝,毫不犹豫地再度冲了过去。巴吉尔原本看她这个模样有些犹豫,看她又冲向自己,只得再度迎战。   “砰!”   “不要发呆,再来!”   “砰!”   “再来!”   迪诺和沢田家光坐在格斗场外安置的小桌旁,看着千镇一次一次被打飞踢飞撞上格斗场内的障碍物,又一次一次爬起来,拼命地冲过去,再被打飞,再冲过去,循环往复。   “巴吉尔比千镇犹豫得多,反而千镇像是他的教官了。”沢田家光看着格斗场内的两人,眼里露出惊叹的神色:“她真是……百折不挠。”   即使是认识到自己和巴吉尔的差距如此悬殊,她也从未退缩过一丝一毫。   “嗯。”迪诺点头,低声回应。   从训练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千镇。桌上的茶水和点心,还是放在桌上时的样子,此刻已经凉了。   “虽然一直是巴吉尔以实力差距碾压千镇,”沢田家光露出一丝微笑,“但是,她也有进步。每一次被打败,每一次再站起来,她都在进步。”   “嗯。”迪诺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一点,点头。   千镇第一次被打败时,冲过去的一瞬间就被踢飞;第二次躲过了一拳,又被另一拳打飞;第三次她绕到了巴吉尔的身后,躲过了巴吉尔的后旋踢,又被巴吉尔极快地冲到身后击飞……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她虽然一直在输,一直在被碾压,但是,她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   从0秒,到三秒,五秒,八秒……   “千镇她,学习能力出乎意料地强。”   “嗯。”沢田家光看向他,“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这孩子是以东大工学部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如果不是怕给养母增加经济负担,没有发生……这些事的话,她现在应该在哈佛读博。”   “这就说得通了。她非常善于在战斗过程中,观察并记忆对手的招数。”迪诺缓和了神色,示意道,“巴吉尔每一次和她对战,用前面用过的拳法时,几乎都会被她看破和躲过,虽然以千镇目前的格斗能力,还无法进行拆招,但是……”   “她却能够在巴吉尔手下毫发无伤,并躲过他的每一次攻击。”沢田家光点头,“虽然无法打败,却能全身而退。”   “巴吉尔这孩子,”迪诺的目光汇聚在再一次被打飞又再一次爬起来的千镇身上,撑着下巴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真是一点也不……手下留情呢。”   格斗训练的第五天,千镇已经能在巴吉尔的攻击下撑二十二分钟了。   她被击飞又爬起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她已经能够在被打飞后,控制住身体向后滑的距离并稳住身形。   巴吉尔一开始能将她从格斗场的一头打飞到对角线的另一端,而现在,他只能将千镇踢出十步远。   眉目清秀的少年在片刻的休息时冲她腼腆地微笑:“真是令人惊叹的进步呢,千镇大人。”   “还不够。”千镇仰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语气里带了些狠绝的味道,“我想赢你。”   巴吉尔一愣,随即失笑:“那是不可能的,千镇大人。”   “因为你们有火炎,我没有吗?”千镇侧过头问他:“维吉尔家族的人也有火炎?”   “有些有,有些没有。”巴吉尔有些不忍地看着她,“恕我直言,千镇大人。即使你经过训练,精通了枪法和格斗,你也还是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无法赢过拥有死气之火的维吉尔首领。剩下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是运气。”   “巴吉尔,话说的太绝,没什么好处。”千镇将手里的水杯磕在桌上,一声脆响,她目光冷冽地看着巴吉尔,“即使我没有你们的死气之火,我依然拥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杀了他。这已经说明,我可以打败他。”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又如何,那我就将它,变成百分之百!”   第六天训练结束时,巴吉尔看向格斗场外的表,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千镇正向后急退到大约五米远的地方,看他的动作突然停下,也慢慢停了下来。   “怎么?”   “千镇大人,”巴吉尔微笑道:“已经过了三十分钟,您合格了。”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千镇挑眉,“训练时间是七天。”   “是。”   “明天照常训练。”   “千……”   “巴吉尔,”场外的沢田家光叫住他,“听千镇的吧。”   迪诺忍不住微微抿起唇角笑了,他看着巴吉尔在师傅的命令下只好应是的样子,觉得家光说的没错,千镇看上去,比巴吉尔更像教官呢。   第七天训练如期开始。   千镇率先攻向巴吉尔,长腿携风扫向他下盘,被巴吉尔跳起躲过。巴吉尔拳密如雨攻向千镇,却被她闪电般全都避开,身形几乎闪出了残影。   沢田家光忽然“咦”了一声,问:“千镇的步法……”   “她在彭格列地下训练室花了七天,将整套智能系统测试了一遍。”迪诺的目光紧跟着千镇的身影,勉强分神回答了家光的话,“当然也包括后三级的‘躲避子弹’在内。”   “原来如此,是拉尔教她的吧。”沢田家光恍然道,“既锻炼了她的反应力、动态视力和敏捷程度,又间接教会了她准确闪避袭来的攻击。对危险的察觉,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   巴吉尔反身踢向千镇,却被她制住腿,以柔劲从肩后向前一抡,利用惯性将他摔了出去。   这是她七天之内第一次反过来将巴吉尔打飞,沢田家光和迪诺几乎看愣了,半晌,两道身影再次以肉眼几乎难以看清的速度拳来脚往时,沢田家光喃喃道:“……她刚刚那是,借力。”   迪诺笑了:“家光先生,巴吉尔说千镇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赢维吉尔首领那句话,我觉得已经可以忘了。”   太阳即将落山之时,千镇闪到巴吉尔身后,左臂绕过他的身体扼住他的咽喉,右臂则铁钳般制住了他的双手,一条腿踢上他的腿窝将他踹倒后压住他的小腿,死死锁住了他所有的行动。   “你输了。”千镇微喘着气,平静地开口。   巴吉尔动弹不得,他如释重负叹了口气,扭头双眼亮亮地向她一笑:“是,恭喜你出师了,千镇大人。”   他又补了一句:“如果您在死气模式下,恐怕我也已经无法赢过您了。”   千镇松开对他的钳制,伸出手去一用力,将他拉起站稳。她看着少年的眼睛,脸上刹那间闪过一丝感激的笑意,昙花一现般。   “谢谢你。”   巴吉尔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千镇大人!”   千镇回过头,看向脸颊通红的清秀少年。他抿了抿唇,大声道:“您是师傅的朋友,是非常强大的人。完成您想完成的事后,请一定要……再来彭格列!我们会……会将您当作非常值得尊敬的友人!”   千镇怔了片刻,点头:“嗯,我会的。”再来彭格列的约定,拉尔也同她约好了。   夕阳渐渐落下,她转身向场外走去,迪诺正站在夕阳暖红色的余晖里,安静地等待她归来。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头,说:“我回来了。”   “嗯。”迪诺的眼里有不加掩饰的欣慰,他抬手,像是想摸摸她的头,抬到一半又放下,低头看着她,温柔地道:“我们走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抽得我生无可恋 它再这么抽的话今天第二更真放不上来了QAQ 如果有人等着的话别等了赶紧去睡吧QAQ   ☆、遇伏   加百罗涅总部。   BOSS办公室里,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坐在桌后,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的脸隐入黑暗里,看上去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他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脸上有纵横的皱纹,鬓角也有了丝丝缕缕的白发,看上去四十岁上下。   当然,在加百罗涅总部的其他人眼里,他是“迪诺·加百罗涅”,只有在一个人的房间里时,他才会为了节约被幻术消耗的力量,变回他本来的样子——现在本应该在澳大利亚出差半年的,“帕克·弗莱里奥”。   “怎么,弗莱里奥。”黑暗里传来含着嘲讽意味的声音,“刚做了几天首领,现在就开始后悔了?”   “不……我没有。”男人擦去脸上的冷汗,“如果不是您的帮助,我现在还没办法坐上我梦寐以求的位置,怎么敢抱怨。”   “希望你好好珍惜这个位置,不要让它得到时困难,失去时轻易。”声音的语气里,有着对这个唯利是图的蠢货明显的轻蔑,“迪诺加百罗涅正向这里赶来,如果你准备得不充分,估计首领的宝座,你也就坐不长了。”   “这……”男人的脸上流露出又是怨恨又是慌乱的神情,“这可怎么……我唯一擅长的是幻术,而他身边现在有一个罗马里欧……”   “哼。”声音嗤笑一声,“蠢货。如果惧怕有武器在手的他,就毁掉他的武器;忌惮有部下跟随的他,就干掉他的部下。想抓住什么东西,你总也得付出些代价。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利益,都是可以不劳而获的?”   “不……”   有什么,在黑暗里动了动。   “想继续当加百罗涅的首领,”声音懒洋洋地,却暗含杀机,“就按我说的做。”   “是。”男人低下头,惶恐地道:“维吉尔大人。”   高速公路上,一辆法拉利正飞速行驶。   罗马里欧坐在驾驶位,旁边的副驾驶坐着墨列提。彭格列的人调动太多容易被发现,迪诺也不想过多麻烦沢田家光,最后两人都妥协下来,同意让擅长假死隐藏气息的墨列提跟他们走一趟,有备无患。   迪诺和千镇坐在后座,此刻正调出手机里的地图给千镇示意。   “加百罗涅的普通成员清楚的进出入口,有八个。”迪诺用触屏笔点在手机屏幕上,指出基地边缘的几个缺口:“只有每一代加百罗涅首领,知道第九条密道。这条密道是父亲生前告诉我的,帕克应该还没发现。其他八个出口恐怕有人看着,即使没有人把守,我们也无法做到不触发警报就通过基地入口的自动防御机制。”说到这里,迪诺还很自豪地扬起了笑容,“总部的警报系统是我监督完成的,跟彭格列的一样坚固无比。”   千镇瞥了他一眼,心说现在这个系统都被用来防自家首领了,迪诺心也真是大。   “加百罗涅的首领不是都非常重视和信任自己的部下吗,”千镇看着地图上第九个颜色稍浅的缺口,“为什么会有这条密道?”   迪诺的笑容淡了淡:“我也……不知道。”   他的肩膀耷拉下来,眼神也黯淡下去。千镇脸上虽然没有波动,心里却有些后悔自己习惯性脱口而出的质疑,却见迪诺重新抬起了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笑了笑:   “没关系,千镇,不是你的错。”   “……”她睁大眼睛张了张口,又闭上嘴迅速转头看向窗外。   为什么他会知道。   她居然……居然被人看穿了……   “迪诺先生和千镇小姐他们,关系真不错啊。”墨列提扫了一眼后座的两人,小声对罗马里欧道。   罗马里欧一边脸色十分正经严肃地开车,一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何止不错,他们怎么不去结婚啊?   加百罗涅第九个入口在一处荒废无人的鸟居前。   不得不说这个密道的地盘选得实在绝妙,如果没有这个鸟居,恐怕要靠卫星定位确定经纬度才能找到这个入口了。迪诺带路,千镇跟在他身后,墨列提和罗马里欧殿后。   入口通向地下通道,通道再通到加百罗涅总部内、首领办公室里的机关暗门。地下通道里很暗,千镇眯起眼睛,即使是她的视力也只能勉强看清黑暗里迪诺的轮廓,却在下一秒,迪诺的手上熊熊燃起一团橙红色的火,驱散了身周的阴暗。   他的脸在火焰的光芒后显得越发温柔和朦胧,千镇怔了怔,听见他轻声说:   “走吧,快到了。”   千镇点头,身后的罗马里欧和墨列提也快速跟上。   终于走到通道的尽头,千镇转头示意罗马里欧和墨列提噤声,迪诺熄了手上的火,侧耳听来自地面上的声音。   没有脚步声,一片安静,甚至连人的呼吸声也没有。迪诺冲千镇缓慢地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将暗门顶开一条缝。没有光从缝隙里透进来,房间一片黑暗,似乎并没有人。   迪诺将暗门打开,双手撑住暗门周围的地板,一个用力跳了上去,警惕地打量四周。   这本来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地方,现在却陌生得令他感到危机四伏。在确认房间里只有他们之后,迪诺刚要伸手把千镇拉上来,却看到她十分利落地自己跳出了暗门,罗马里欧和墨列提紧随其后。千镇落地站稳后,忽然顿住,回头看向背后。   是错觉,还是……   像在咖啡馆那时一样,有人,在看着她。   在他们全都出来并确认武器没有掉落在通道里后,迪诺合上了暗门,按下机关,将暗门和地板连接的细小的缝隙也掩藏得没有丝毫痕迹。   千镇关了黑星的保险,抬头看见迪诺站在办公桌前,拧着眉头看着桌上的文件:“这是……怎么回事,加百罗涅的最近的资金运转乱得一塌糊涂,分部医院那么大的伤亡,居然没有人发现吗!”   “现在冒充首领的人是弗莱里奥,压下那些事对于他而言,再容易不过了。”千镇大致翻阅了一下那些文件,“那个人不是认为他会成为比你出色的首领才想要篡权,现在看来,他只是想成为加百罗涅的首领而已。他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不在乎家族成员的死活。而且,关于资金运转的问题,加百罗涅财务部的人一定也能看得出来,只是因为是首领的命令,他们不敢说。”千镇合上文件夹:“等到资金问题爆发,你作为加百罗涅年轻首领的威望自然就会降低,降低到一定程度,就会引发家族成员的不满,要求你让位。那么,让位之后,最优先继承这个位置的人,会是谁?”   迪诺暗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文件夹,他知道答案,但千镇还是替他说了:“是弗莱里奥,他从九代时就为加百罗涅效力,年长而且阅历丰富,在常人心里当然比你沉稳可靠,德高望重。不过……这种一石二鸟的计策,我倒觉得不会是一个只看得见自身利益的人能想得出来的。”她的指甲叩了叩桌面,冷冷道,“他背后,有人帮忙。”   “不愧是千镇,说得一点不错呢。”   这个声音如同炸雷一般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千镇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迪诺的手上点燃了明亮的橙色火焰,映亮头顶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针孔大小的通讯用监视器。   紫西装——维吉尔首领塞缪斯·维吉尔,坐在监控室里发着莹莹白光的屏幕面前,微笑着启唇,用令人毛骨悚然的音调,对千镇说:   “我来接你啦,我——的——小——千——镇。”   迪诺立刻挡在千镇身前,昏暗的房间里,四人严阵以待,目光汇集在房间的大门。   “咔哒。”   千镇握紧了手里的枪,脊背发凉。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那是,门外十几杆枪齐齐拉动枪机,子弹上膛的声音。   塞缪斯维吉尔的唇角牵起看好戏般兴奋的笑意,他双手扣在座椅的扶手上,弹钢琴一般优雅地扣动着节奏轻快的无声旋律。   显示屏内,门外所有射击手的枪口对准了房门,门内四人严阵以待。   他曲起三指,拇指朝上,食指平直,呈一把枪的姿势,轻轻对着屏幕里的千镇一动。   “——棒。”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我要去睡了……下一次更新应该会比今天早的 谢谢你们来看w   ☆、中弹   “自己出来吧,小千镇。”   塞缪斯暗紫色的眼睛紧盯着屏幕里的脸色比冰更冷三分的黑发女子,目光里充斥难以言喻的贪婪和痴迷。   “如果你自己从房间里走出来,”针孔通讯器发出含笑的声音,“我也许会放其他人一条生路,不会让你……嗯,牵连无辜?”   千镇端枪的手紧了紧,还没回应,迪诺忽然面无表情地用力扬手,“啪”地一声鞭子打上天花板的脆响,火花飞溅后带着滋滋的声音熄灭下去。   他直接一鞭把那个通讯器抽爆了!   千镇愣愣地看着他的后背,忽然感到黑暗里他的手揉了一下自己的头顶。   “抱歉了,千镇看不见的时候我才敢这么做啊。”迪诺的话语十分温柔,但是背对着她的脸色却铁青,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千镇。”   “……嗯。”   “不要听他的话。”迪诺侧过头,暗金色的眸子沉沉地看着她。   “……”千镇抿唇,“好。”   “早知道会这样,”迪诺握紧了鞭子,目光紧盯门口,“就算跟你再打一场也不应该带你来的。”   “早知道会这样,”千镇熟练地拉动枪机,枪口对准了门口,“就算再跟你打一场我也会跟你们来的。”   俩人对视一眼,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居然想笑。   “没办法了。”千镇瞥了一眼身后严阵以待的罗马里欧和墨列提,“准备好,先发制人。”   塞缪斯一脸阴沉地看着蓦然暗下去的显示屏,攥紧了座椅的扶手。   又是他……又是迪诺加百罗涅……   “总是他坏我的事。”他喃喃着,眉宇间透出一丝阴狠。   “维……维吉尔大人……”帕克弗莱里奥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出声,“迪诺他……这一次万一失手了……”   “吵死了,”塞缪斯冷冷地瞥向他,“蠢货。”   男人立刻噤声,不敢再发一言。   昏暗的监控室里安静了片刻,塞缪斯忽然转头,带着与之前嫌恶的神色判若两人的笑容,问道:   “弗莱里奥,如果是你,你会从加百罗涅总部的哪个出口逃生呢?”   房门突然大开,没有任何人走出来。   围在门口的所有射击手都愣了一下,看着房间里的一片黑暗,因为没收到命令,不敢妄动。   他们正面面相觑,突然亮光一闪,从房间里掠出一道金色的人影!   鞭子哗啦一声注满了金橙色的火炎,化作一道金色光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瞬间抽落了一圈人手中的枪!   “就是现在!”   趁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千镇带着罗马里欧和墨列提冲出了房门,迪诺在前面带路,几人朝走廊尽头的拐角笔直冲去。迪诺抬头看到尽头有人赶来举枪对准他们,子弹急速冲向自己,他立刻挥起鞭子,长鞭裹挟风雷之势,将它抽成两半。   “走这边!”   他们冲过拐角,迪诺不愧是加百罗涅的Boss,格外熟悉逃跑线路。   “加百罗涅九个出口,其中七个用于平时内部成员出入,一个只有Boss知道。”千镇紧跟在迪诺身后,罗马里欧和墨列提跟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断后,她听见迪诺低声说,“最后一个,是平时迎宾用的大门,那里设下的警戒最少——我们走那里!”   “你不想和其他不知情的家族成员交战。”千镇瞥他一眼。   迪诺看了千镇一眼,他已经不再惊讶了,点头后继续向前冲,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摔倒在平地上。   “迪诺!”   “没事。”迪诺撑着墙站起来,回头看去,罗马里欧和墨列提距离太远,还没有追上来,拐角错开了他们和迪诺,“有点麻烦了。”   千镇皱眉,她猛地意识到没有部下在身边的迪诺会怎么样:“要等他们吗?”   “不,继续跑。罗马里欧和墨列提都是经验丰富的黑手党,他们能成功逃离。”迪诺咬牙道,“不能停!”   通过拐角后的走廊是笔直的,大门就在前面,千镇已经看到那扇铁门了。迪诺冲到门前,快速按下几个大门旁边的数字按钮,铁门徐徐打开。   却在下一刻他顿住,随即迅速转身,双手用力推开了千镇。   千镇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你……”   “砰。”   千镇看着挡在她身前的迪诺左肩上蓦然窜出一片血雾,他硬是死扛着一声没吭,缓缓向前倒去。   发生……发生了……什么?   ——你在我的梦魇里。   ——我梦见你肩上中枪血流不止,无论怎么呼唤,你都没有醒来。   ——千镇,我会改变我们的未来,我不会死。   可是现在,迪诺中弹脸色发白,左肩血液汩汩流淌的模样,和她梦境里,没有一丝区别地,重合了。   千镇伸出手臂接住他,将厚重的大门作为掩体,把他拖到铁门后,声音有些失控:   “醒醒!迪诺!”   他紧闭着眼睛,精致的面庞渐渐失去了血色。千镇扇了他一巴掌,“啪”地一声,耳光清脆:“迪诺……迪诺·加百罗涅!”   “你不会死,你说过你不食言。”她抽他的手都在发抖,“醒过来!”   迪诺感觉自己在黑暗里漂浮,他觉得有些冷,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   为什么会失血过多?   啊……应该是……中弹了……   为什么会中弹?   因为……那个人在门口,对他开枪。如果他躲开的话,被击中的,就会是身后因为看不到……而来不及躲避的千镇了。   “迪诺!迪诺·加百罗涅!”   谁在喊他?   我明明想要醒过来的……不,是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睁开眼睛……不然……不然会……   他的意识在渐渐往下坠。   但下一刻,千镇拽起了他的衣领,攥紧的手指绷得骨节发白。   “你给我听好,迪诺。”素来清冷的声音此刻分外提神,“如果你就这么死了,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知道。”   “我绝不会为你哭,我只会抛下你的尸体离开。 ”   “没有一个人为之哭泣、悄无声息葬身在某个角落里的死亡没有意义,我最鄙视这样的结局。我本来就看你不顺眼,别让我更鄙视你。”   “所以……”   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吼:   “给我醒过来,迪诺·加百罗涅!”   “千镇……”   被她拎起来的人缓缓睁开眼睛,他说话时连呼吸都有些费力,却仍旧努力清晰地说出每一个音,为了让她知道,他离死亡还远得很:“每次我失去意识的时候……你都……打我的脸……”   千镇双眼通红地看着金发青年吃力地抬起手,拍了拍她揪着他衣领的发抖的手指。   “我不会死的,别怕……”   他甚至扬起唇角笑了起来:   “……所以千镇,你表白的方式,可以再简洁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卡了一下午,我实在是没办法把它写得更生动一点了。 明天就要上学啦,大家早点睡~   ☆、被捕   ……表白个屁。   千镇的手立刻就不抖了。她依然没有松开迪诺的衣领,直到他开始喘不上气地剧烈咳嗽才放手。   “我讨厌你。”她面无表情地道,“这是实话。我不擅长说谎。”   迪诺没能回应,他已经失血过多,不能再吐血了。   “千镇小姐,我听到刚刚这里传来枪声……”罗马里欧带着墨列提从拐角追过来,看到迪诺的情形时愣了下,立刻冲上前去,“BOSS!”   “照顾好你们首领。”千镇将又重新闭上眼睛的迪诺推给罗马里欧,看起来动作幅度很大,但是力道格外轻柔。她握紧了那把黑星,神情冰冷地站起身,走到门外的阳光之下。   对面,塞缪斯维吉尔正单手拿着一杆□□,微笑地看着她,身后,是百来个维吉尔家族的杀手。   他的枪口还是热的。   他刚刚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差点杀了迪诺。   他派人驾车制造车祸,在千里之外优哉游哉地看着母亲痛苦地死去,看着她坠落绝望的深渊之时,也许,也是这样的笑容。   “真遗憾,我的枪法果然还是缺乏练习啊。”他吹了一下枪口上不存在的灰,贵族般的优雅,暗紫色眼睛的深处浸染了嗜血的色彩。   “要是再往下一点,加百罗涅家族今天就能正式易主了。”   千镇目光冰冷地盯着他握着枪的手。   “没想到加百罗涅家族里,会有你培养出的走狗。”   塞缪斯一顿,眼睛里渐渐浮起饶有兴趣的神色。   “哦?”   “你只是利用那个人而已。”千镇黑曜石似的眼睛盯着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过的帕克弗莱里奥,只是你的棋子。”   塞缪斯赞赏地看着她,笑着鼓掌:“真不错,还有呢?”   “他之所以会帮你,和你串通设下埋伏,是因为你答应他,只要……”千镇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只要他帮你抓到我,你就帮他除掉迪诺。你知道我会跟迪诺回来。你了解我,了解得让我反胃。”   塞缪斯赞许地点头:“聪明。”   “恶心。”   “太好了,这是你对我的第一个评价,我会铭记终生的。”塞缪斯露出十分受用的惊喜笑容,又慢慢眯起眼睛。   “那么,过来吧,小千镇。你们今天,逃不了的。”   “如果我今天一定要让迪诺离开,”千镇拿出那把黑星,“你也拦不住。”   “怎么,”塞缪斯笑得畅快,“你觉得九发子弹能解决布兰肯,也能解决我们吗?”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千镇掉转枪口,指向了自己的头颅。   “……千镇,你不会觉得同样的把戏,再用一次还会起效吧。”塞缪斯的眼神蓦然阴郁起来:“还是说……为了那个迪诺,你居然愿意去死?”   “你不会让我死,因为你想要活的我。我一开始就清楚这一点,就像你清楚我会来加百罗涅一样。”千镇扬起一侧唇角,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感,“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但是如果我死了,你什么也得不到。”   站在塞缪斯身边的部下瑟缩了一下,他们听到首领的牙齿因为愤怒咯咯作响。   “呵。”   塞缪斯突然低笑了一声,手上燃起一团巨大的红色火炎,他只是朝着千镇的方向一挥手。   红色的火炎化作无形的力量狠狠劈上千镇的胸膛,将她整个人劈飞了出去,后背撞上了加百罗涅总部的铁门,发出轰然巨响。   那股力量不是刀刃,不会对千镇造成深可见骨的刀伤,但是那一下的力量千镇几乎全部承受了下来。她压下喉咙里涌上来的腥甜的液体,胸腹剧痛,知道几根肋骨应该已经被震断了,内脏也被震裂,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内出血。   千镇的心一瞬间沉了下去。   这就是……死气之火。   “千镇小姐!”   “别过来!”   她咬紧牙关,不让血渗出来一丝一毫,撑着铁门重新站了起来,面对塞缪斯。   “我可以让你失去行动能力,这一点也不妨碍我杀了迪诺加百罗涅。”塞缪斯懒洋洋地收回手,漫不经心地笑,“你太天真了,千镇。你……”   他闭了嘴,因为千镇再次对自己举起了枪。   塞缪斯眯起眼睛,手上红光隐约闪烁:“我才刚夸过你聪明,千镇。”   “蠢的人是你。”   千镇唇齿间依稀有腥红的颜色,胸腹的剧烈疼痛折磨着她的意志,她却感到无比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更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人活下来很艰难,死却非常容易。打断我的脊椎,砍去我的手脚,也只会让我死得更快。我现在杀不了你,但是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杀掉我自己。”她再次用枪口紧抵自己的太阳穴,无所畏惧地望着塞缪斯。   “在这一点上,你赢不了我。”   罗马里欧在千镇身后的铁门内,护在迪诺身前,担忧地望着千镇的背影。迪诺站不起来,也很难睁开眼睛完全恢复平时的意识。但他抓着罗马里欧胳膊的手指,用力到几乎陷进他的肉里。   “对不起,Boss。”   罗马里欧叹气,低声道,“身为您的部下,我优先保证的是您的安全。这也是千镇小姐的意愿。”   “好,好……千镇……鬼川千镇……”   塞缪斯怒极反笑,千镇和他身后的部下都看到他手上的红光携着杀意,一闪一闪。   “我给他十分钟。”塞缪斯手上的火炎暂时熄灭,他危险地眯起眼睛,“十分钟内,让迪诺加百罗涅滚出我的视野。”   “够了。”   千镇微微侧头,对罗马里欧说:“带他走。”   “但是千镇小……”   “带他走!”千镇打断了罗马里欧,“回彭格列,那里最安全。我不会有事,维吉尔不会杀我,但是他们会杀迪诺!”   罗马里欧咬牙,起身对她深鞠一躬:“我明白了。”他抬起头,沉声道,“谢谢你,千镇小姐。”   他和墨列提一人一边架起迪诺,匆匆往密道的方向赶去,很快就消失在维吉尔等人的视野里。   千镇看着他们迅速逃离,慢慢地放下枪。   “……呵。” 她吐出一口血沫,竟然笑了。   “逞强硬撑这种行为,果然很帅。”   握着枪的手垂落在身侧,那把枪在指向自己之前被她拉上了保险,塞缪斯没有看到。   她闭上眼睛,慢慢向前倒去。   视线里的最后一丝光也消失殆尽的前一刻,她想,我讨厌你,迪诺……   母亲死去之后,我再也没有了弱点,无所畏惧……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亡……   ……可是你的出现……让我重新开始……惜命……   重新开始……害……怕了……   穿着紫罗兰色西装的妖异男子,手上的红光终于完全熄灭。   他勾起唇角,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看着脚边失去意识的千镇,弯下腰去,修长苍白的手掌攫住了千镇的头颅,似乎一个用力便能捏碎。   但他只是那么握着她的头颅,享受着掌控她的生死的满足感。   身后有部下跟上,听见他头也不回地吩咐:   “带走。”   “是!”   墨列提和罗马里欧一个坐在副驾驶,一个在驾驶座上沉着脸攥紧方向盘,飞速行驶在来时的高速公路上。   迪诺紧闭双眼,躺在后座,肩上的伤口用车上的医药箱临时做了应急处理。   “叛徒没能搞定,还搭进去鬼川小姐。”墨列提回头看向因受伤失血而昏迷不醒的迪诺,叹了口气,“迪诺先生一旦苏醒,恐怕等不到伤完全养好,就要动身去维吉尔救人了。”   滴答……滴答……   什么声音?   有水……滴下来,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有什么金属做成的东西,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为什么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为什么动不了了……手脚被禁锢,是被什么……绑住了?   千镇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沙哑干裂,连吞咽唾沫都会产生撕裂般的疼痛。   这里……是哪里?   “啊,”女人愉悦的声音,“你醒啦。”   眼睛上覆着的黑布被解下,光线惨白刺眼,千镇不得不眯起眼睛,好一阵才看清了周围的事物。   这一看,她的眼神沉了下去。   这是很像彭格列训练室的地方,只是——   ——墙上挂着的,是各种各样的刑具。从放血用的匕首到剔骨刀和用于砸断骨头用的锤和斧,甚至还有电椅和各式各样的药物……   她试图活动手脚,却感到双脚异常沉重。千镇低下头,看到了绑缚身体的绳索,和自己的脚踝上,扣紧的铁制镣铐。   “劝你还是不要动哦,越动越紧,虽然……这原本就是为你设计的东西呢。”   千镇循声望去,女人正背对她,摆弄着桌上的针管,针尖飞出一串水珠,在苍白的灯光下映出令人心惊的光。   “啊,对了。”   女人回过头,在千镇瞬间震惊的目光里,露出了妩媚却渗人的微笑。   那赫然是一张和千镇九分相像的脸。   “忘了说,”她翕动朱红色的唇,“欢迎来到,为你量身定制的监牢——芙图罗。”      ☆、酷刑   Futuro?   千镇沉默,她记得这个单词的意思,是“未来”。   “啊,‘芙图罗’是在叫你哦。”穿着连帽白大褂女人端详她的神情,“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呢……真是可怜。”   千镇闭上眼不去看她,却在下一刻被她粗暴地攥住下巴,不得不抬起脸来。   “怎么,不想看跟你长得这么像的脸?”她笑得放肆,凑近千镇,状似亲昵地耳语,“我可是凭借这张脸,才得到这个‘执刑人’的位置。首领啊,相当渴望着你呢。哦……还有你体内的‘芙图罗之书’。”   “是什么。”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千镇抬起头,语声冷冽地问:“‘芙图罗之书’,是什么?”   “你果然一无所知啊。”女人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讶,又被含了嘲讽的笑容取代,“明明一出生就会被无数家族觊觎,却被保护得这么好。”   她用食指抬起千镇的下巴,扬唇道,“难道你还没有发现,你可以看到‘未来’吗?”   千镇的瞳孔骤然一缩。   “我们称怀有这种力量的人为‘诗寇蒂’,称这种可以窥视未来的力量为‘芙图罗之书’。而所有身怀芙图罗之书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女子。”女人松手,从身后的器具台上拿起一把短而锋利的匕首,“生育过女儿或者在生育前死去的诗寇蒂,会失去芙图罗之书的所有力量。所以,我们才需要活的你。”匕首在她手中反射出莹莹寒光,映出她残忍的笑容,“如果我们可以得到芙图罗之书,也许就能在今后作出不同的选择,然后——掌握整个世界的未来。”   “只不过为了这种事。”   千镇低着头,女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到她一字一字地出声,“只不过为了这种事,你们杀了鬼川玲。”   “没错,”女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表情,“为了得到你,我们可以不择手段。”   女她将刀刃贴上千镇的手腕,一个用力,切了进去。   千镇没有任何反应,任由鲜血喷涌而出,不挣扎,也不痛呼。   女人原本期待她的反应,看到她木头似的样子,扫兴地将刀扔回器具台上。   “诗寇蒂处于濒死状态时,引出‘芙图罗之书’的概率最大。”女人戴上衣服后连着的宽大的白兜帽,转身离去,“等你血快要放干的时候我会来给你打造血剂。放心,”她侧过头,令人发冷的笑容像极了塞缪斯。   “在维吉尔,谁都有可能没命。唯独你,死不了。”   迪诺醒来的第一反应是,下床。   罗马里欧无比了解他,这个忠仆一直守在BOSS床边,看到他睁开眼睛要一跃而起时,立刻扑上前把他按回到床上好好躺着。迪诺中了一枪又刚醒,一动就疼得呲牙咧嘴,但他无暇顾及,抓住罗马里欧问:“千镇呢?”   “……”罗马里欧看着迪诺,说不出口。   迪诺看到罗马里欧的反应,血都凉了:“在……维吉尔那里?”   罗马里欧点头。   迪诺松开手,倒回床上,罗马里欧听见他的声音:“罗马里欧,抱歉。”   “Boss……”   “没有你们在的我,”他闭上双眼,罗马里欧看见他攥紧了床单,手指骨节处的皮肤绷得发白,“竟然……这么没用……”   “Boss,”罗马里欧沉声道,“等您把伤养好,我们就去维吉尔救千镇小姐。”   “不,”迪诺睁开眼睛,“我们立刻去。”   “您最好听罗马里欧大人的,迪诺大人。”   少年温润的声音将两人的视线吸引去房门口,巴吉尔微微喘着气,语气却是不容反驳的难得的强硬:“我来替师傅传话。维吉尔的武装实力很强,不能硬拼,只能暗地潜入救人。我们从同盟家族那里得到了一份维吉尔基地的地图文件,但是层层加密,需要解锁。照现在的进度,最早启程应该是在两天后。”他叹了口气,“您现在着急也没有用,无论两天之后您的伤痊愈与否,我们都会出发。”   “……我明白了。”迪诺勉强笑了笑,“谢谢你,巴吉尔。”   “还有一件事……”巴吉尔抿了抿唇,“彭格列不会出动,会帮助你们营救千镇小姐的是……是另一个家族。也就是……为我们提供地图文件的家族。”   “另一个家族?”迪诺愣了愣,“是……”   “德卢卡家族。”   “德卢卡的总部位于伦巴第,”迪诺皱眉,“平时和我们的交集很少,为什么会突然提供援助?”   “关于这个……”巴吉尔犹豫了一下,“师傅说,有一个人,迪诺大人必须见一面。”   “什么人?”   “是……”   巴吉尔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男人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   男人穿着棕色的双排扣西装,身材高大,眉眼依稀有年轻时贵族般的英俊,但是从他脸上出现的皱纹来看,已经五十岁左右了。他向迪诺微微点头,眉眼间既有着长辈的威严,又有着说不出的绅士气质。迪诺打量他一眼,觉得看着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好,迪诺先生。”男人开口,声音磁性低沉,“我是费鲁乔·德卢卡,德卢卡家族的现任首领。”   巴吉尔默默退了出去,迪诺和罗马里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的神色。迪诺勉强撑起身坐直,也向对方点头回礼:“您好,请问,您为什么……”   “因为地图是我们提供的。”费鲁乔·德卢卡回答,“要救人的话,我们无法袖手旁观。”   “这个理由未免过于冠冕堂皇,”迪诺眯起眼睛,心生警惕,“您要怎么证明,您不是为了千镇身上的力量而来?”   迪诺发誓,他看到了费鲁乔眼中一瞬间的震动,那不是因为他的意图被说中,而是因为某种更为深刻的东西。   “我是为了她而来。”   费鲁乔抚摸着拇指上琥珀色的戒指,仿佛叹息般地说,“如果你知道我和她真正的关系,就不会这样怀疑我的动机了,迪诺先生。”   迪诺心里一沉,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您究竟是……”   费鲁乔说了一句话,迪诺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脸上的表情瞬息变幻,最后停留在舒了一口气上。   “原来如此……”他怀着些许疑惑和敬意,温和地道,“您一定要在彭格列,等千镇回来。”   什么时候了……过了……多久了?   千镇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她还有呼吸,别人看见,真会以为她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她被绑在椅背后的手臂上,伤口纵横交错,皮肉翻卷。有的地方的血已经流干了,有的地方还在流淌不息。   那位执刑人没有给放血的伤口做任何处理,只是定时来这里给她打造血剂,保证她还有生命体征,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然后,等待她,达到那个临界点。   千镇垂着头,旁人来看,大概会以为她昏了过去。   没有人看见,她在头发下无声地翕动着嘴唇。   1001……1002……1003……1004……   她缓慢而又坚持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她用这样的方式,强迫自己在无休无止的痛苦下,保持思想的清醒。   “啧,又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女人耸肩,再次给她注射了一针造血剂,“你要是再不争气点儿,全身都要皮开肉绽了呢。”   千镇没有回应,一动不动。   “喂。”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黑暗。   是灯熄灭了吗?是谁在说话?   不……   是她身体里的什么,在另一片黑暗之中,经过偶尔的苏醒和长期的沉睡,终于……被唤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有个我非常喜欢的女配角出场,本文原创 列表晚安~   ☆、初神   虽然没有下坠的感觉,脚下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她的身周被黑暗包围,放眼望去,是同样的不见尽头的黑暗。   “你就是现在唯一的神裔吗?”   那个声音仍然问着,声如洪钟,在这片黑暗中发出阵阵回音。那声音震得她心神一晃,千镇竟然没能辨别出这声音主人的性别。   “你是谁?”她问。嗓子快要干裂,话语沙哑。   “我是你们的神明。”   “这个世界上,存在神明?”   “以前,神明是存在于世界上的。”声音说,“但是现在,我们只活在我们的神域里。”   “为什么这里没有光?”   “因为这里是我的神域,我遮住了你的眼睛。这样,你就只能用你的心回答我了。你必须说真话,不然你将会永远留在这里。而外面的人,听不见这里的声音。”声音顿了顿,继续问道,“告诉我,你就是我唯一现存的神裔吗?”   “我不知道神裔是什么。”千镇回答,“但是,你应该有辨认神裔的方法。”   “……没错。”声音含了笑,像是在赞赏她即使突然身处异境、面对这样难以理解的事情,却仍旧超乎常人的冷静,“只有我的神裔才能进入我的神域。”   千镇没有抬头,觉得这个声音刚才的问题简直都是废话。   “你还要回答我一些问题,我才会走出来见你。”千镇感到眼睛上覆上了一只冰凉的无形的手,她没有看到人,却真实地感受到手的触感。   “什么问题?”   她听见冥冥中有人发问,大音希声,徐徐传来。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宿命吗?”   千镇沉默了片刻:“那是什么?”   “过往已逝去,现在正进行,未来已既定。”   “我的未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决定。”   “即使你已经被它束缚,至今为止所作的一切抗争不过是困兽犹斗?”声音问,“你已经知道你是诗寇蒂了,也应该已经猜到,每一代勘破神谕的诗寇蒂的结局。”   被它束缚……诗寇蒂的结局……   困兽,犹斗。   “我……”   千镇的眼前不受控制的闪过十字路口前血红色的信号灯,母亲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威尼斯贡多拉中脑海里闪过的维吉尔家族的埋伏,逃脱后回到咖啡馆却还是没能躲过的塞缪斯维吉尔,梦里中弹倒地昏迷不醒的迪诺……   ……迪诺。   ——我不信你是诅咒,你也不能相信。   ——我们都要活下去,然后……   然后……迪诺说了什么?   “我猜到了。”千镇抬起头,“每一代诗寇蒂,总是窥见命运,试图躲避命运,却被命运所束缚,湮没于命运。最后,为命运所杀。”   “可是那又如何,”她冷笑一声,“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宿命……”   “那我就掌握它,了解它,利用它,改变它——我的宿命,由我亲手打破!”   命运让她窥见前路,不是为了让她屈服于未来,而是为了让她,改变未来!   所有的黑暗仿佛被她刹那的气势所慑,在她话音落地的瞬间轰然散去!   黑幕化作粉尘之后,千镇渐渐看到了周围。   脚边有着柔软的触感,她低下头,发现脚踝以下的部分都被一簇簇白色的花团淹没了。无数乳白色的小小花朵在她的椅子下盛放,微微摇曳。   这个神域,是一片看不到边境的紫阳花海。   大约十五步左右的地方,有一把精致的欧式椅子,椅面是上好的紫红色天鹅绒,椅框雕刻了精致的花纹。椅子上坐着的女子正看着一本书的封面,那本书没有打开,她却从不放下。   看到千镇也看向她后,女子站起了身。   她的长发是极淡的紫色,柔软如海藻般,在风中无声飘拂。她穿了雪白轻盈的长裙,裙子上点缀着点点金色的碎光,一走动,就像牵动一片星海。乳白色的紫阳花温柔地抚摩着她的裙摆,亲昵而顺从地吻她白皙的裸足。   她朝千镇走来。   随着她的走近,千镇看清了她的容貌,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不仅是因为那位女子拥有的,如同冰雕雪砌一般美丽无匹的容颜,还因为那毫无人世间烟火尘俗的容颜中,隐隐的不怒自威的气势。   那是神明与生俱来的威严。   女子低下头俯视千镇,银色的瞳孔里隐约有和头发同样的紫色闪过,美丽极了。   她启唇,声音温柔,“你的名字?”   “鬼川千镇。”   “很好,”女子笑了,眸中光华显露,如冰雪融作春水,“我是第一代诗寇蒂,也是——”   “你们眼中,真正的神明。”   已是深夜,迪诺和德卢卡的小队在赶往维吉尔家族总部的路上。   车上,德卢卡带队的队长弗朗西斯在做最后的提醒:“记住,到维吉尔总部之后,按计划引开内部警戒人员,不要恋战,我们的目的是救人!”   耳机内传来统一的回答:“是!”   “还有,”队长往靠背上一靠,懒洋洋地嘱咐,“看到维吉尔什么比家族里更好的设备,方便带走的就抱着跑,不方便带走就砸个干净,从里面拿几个零件也一样!”   耳机里的回应更加热情洋溢跃跃欲试:“是!”   迪诺:“……”   他坐在副驾驶上,暗金色的眼眸和窗外急掠过的夜色一样沉。   “不要过于担心,迪诺先生!这对营救鬼川小姐没有任何好处。”弗朗西斯坐在后座,看到反光镜里迪诺的神色,露出爽朗的笑容,“以我们多年来对维吉尔家族的了解,这次行动失败的可能性很小——况且,我们的首领和维吉尔家族两代首领,中间的仇比你想象得深多了。这事首领没打算瞒着你们,透露一点也没什么。”   “谢谢你。”迪诺无声地叹了口气,回以笑容。   “你说过鬼川小姐的警戒心很强,来营救的人里,她只认识你,而且最信任的人是你。”弗朗西斯利落娴熟地给枪换上新弹匣,满意地举起来对着月光看了看,“我们为你做好掩护,请你亲自沿地图上的线路潜入,将鬼川小姐接出来。如果是我们,也许会遭到她的反抗——听你们的叙述,鬼川小姐似乎并不弱?”   “是。”   “那她怎么会被抓住?”   此话一出,弗朗西斯明显感到车里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气氛又压抑不少。   罗马里欧在驾驶座上斜了他一眼,弗朗西斯知趣地闭了嘴,望向窗外,却听见迪诺低声自语:   “……是我。”   弗朗西斯睁大眼睛,罗马里欧立刻看向自家首领,却因为前方的路障不得不转回去专心驾驶。迪诺没有再说话,但是弗朗西斯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弗朗西斯是个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实际上冰雪聪明的人,外表不太靠谱,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扬了扬唇,浅碧色的眼睛里神色了然:“如果您所言属实,那么您该高兴才是。”   迪诺从反光镜里看向他。   弗朗西斯没拿枪的那只手撑着脸,笑容像只狐狸,跟他平时在伦巴第勾引无知少女时的表情一模一样:“诗寇蒂能看穿未来,对身边人的感情一向十分淡漠,鲜少有人能打动她们。看来迪诺先生在鬼川小姐心里,占据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啊。”   “不过,厉害的人还真是多。”他没有看突然脸上放光的迪诺,自言自语道。声音太低,迪诺没听清,“活了不到三十年,竟然让我碰上了两个。”   “……你、你说我、我在千镇心里、很、很重要?”迪诺卡了好几下,在罗马里欧鄙视的目光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可是她……离开前,还说看我不顺眼,而且讨厌我。”   “她真这么说了?”弗朗西斯挑眉。   “嗯。”   “那鬼川小姐她,大概是因为你而害怕了。人都会排斥令自己害怕的东西。”弗朗西斯撑着下巴,夜色眷恋地抚摩他迷人的侧脸,他笑得更暧昧了。   “但是,这种害怕,恰恰不是因为讨厌哦,迪诺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   ☆、逃脱   “看你这副样子……”诗寇蒂用与千镇一样通透而犀利的眼睛上下打量她,“是又被维吉尔家族的人圈禁起来了?”   “你……不知道?”   “大多数时间里,我只关心神域内的事。”诗寇蒂勾起一个美得摄人心魂的微笑,“我活得太久了,而神域之外的事,总是大同小异的。况且,你看——”   她抬起纤细优美的手,去触碰周围的白色边界,却只触碰到虚无的空气。   “作为神明,一般情况下,我只能活在神域里,或者在有限的时间里,附身于神裔。”她抬眸看向“天空”,“不过,自从维吉尔家族建立开始,我的神裔就总是这么倒霉。”   她是神明,不得不抱着神明应有的气度。即使说出这句话时,也没有咬牙切齿的怨怼和愤恨。只是如同叹息般,含了隐隐的不悦。   “说起来,”她低首,带着些微好奇打量千镇,“你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回答?我看出来了,在我发问的最开始,你十分动摇。”   “我的确曾为宿命所困,如你所言,这是每一代诗寇蒂都无法逃过的劫难。”   千镇顿了顿,即使身处逆境,伤痕累累疼痛不止,几处深可见骨,她仍然控制不住地露出淡淡的微笑,因为她想到了,为什么她会重新变得坚定。   “有一个人,我预见到他中弹而死,没有醒来,但是……他在同样的情况中,活下来了。”   “他改变了我所看到的未来,也告诉我不要相信宿命不可违抗。”   千镇看着诗寇蒂银水晶般的眼睛,笑了。   “而我,最信任的不是我的眼睛,是他。”   诗寇蒂的美目中划过一丝惊异。   “不可思议……”她柔软的掌心抚上千镇的头顶,感叹般地道,“之前的所有神裔,都是在自我怀疑和不断挣扎中,才犹犹豫豫地给了我勉强合格的答案。”   她温柔地望着千镇的眼睛,笑容里含了赞许。   “只有你……坚定不移。”   “我的神裔,你该出去了。”诗寇蒂的手下移,温柔地抚摩千镇的脸颊,“告诉我,你想要获得我的力量吗?”   千镇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孩子……”   诗寇蒂露出满意的微笑,伸出手,点在千镇的眉心。   整个神域发生了一瞬间的震动,像是在警告她。诗寇蒂却毫不在意,她扬起肆意的笑容,点在千镇额头上的食指发出耀目的银色光芒。   “那么——”   她勾起唇角,低语:“让我们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身为执刑人的女子正在盥洗台前洗着放血用的刀,她的指缝中还沾着千镇的血。她一边哼着歌一边想:   “再这么没有一丝进展,就该给那家伙坐电椅了。啧……看她的状况,估计还得靠药物提着神,才能达到平衡状态。真是浪费。”   她没有发现,整间牢房内变得异常安静,仿佛死寂般没有一点声音。等到她把水关掉,转过身时,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千镇仍旧垂着头,以被绑着的状态坐在椅子上。但是,从她的伤口和皮肤表面,开始渗出微微有些发紫的银光,那些光填满了她的伤口,让她深可见骨的刀伤迅速开始愈合。   女人没有见过诗寇蒂降临的场景,但是她在一刹那领会了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全身兴奋得发抖。   “太好了……首领一定会提拔我……我将会站在他身边,得到一切……”   她神经质地自言自语着,上前一步要抬起千镇的脸,忽然愣住了。   鬼川千镇浑身的气息不对劲,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她给人的感觉,和她半个小时之前判若两人。   “喂,你……”   “呵。”   一声讥笑炸响在女人耳边,她猛地后退了一步,后腰撞上了盥洗台的边沿,但她现在,只顾得上看着“鬼川千镇”,浑身发抖。   她不知道,她此刻莫名其妙的恐惧,是世间凡人对云端之上的存在,最为本能的惧怕和敬畏。   从千镇皮肤表面渗出来的那些光不仅治愈了她体表的伤口和内脏的创伤,还如同强腐蚀性液体一样,一点点融掉了绑缚着她的绳索和禁锢着她的镣铐。   “鬼川千镇”坐在椅子上,缓缓地抬起了头。女人赫然发现她的眼睛从黑色变成了银色。那双银色的眼睛里闪过少许紫色的碎光,那张脸上,浮起了千镇绝不可能露出的笑。   那是看蝼蚁一般的不屑和蔑视,是只属于神明的高傲。   千镇……不,诗寇蒂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去。   “贱民,”她微笑里分明透出狠厉,“辱没神裔,罪无可恕!”   下一秒,凄厉刺耳的惨叫响彻整间牢房。   可是没有人听见,她的惨叫被诗寇蒂早已张开的结界无情吞没。牢房外的看守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们仍旧和平常一样扫视着周围是否有可疑人员,对房内异常的死寂,没有丝毫察觉。   诗寇蒂活动着手腕,看着地上的尸体,眼里没有半分感情。   那双眼睛的颜色渐渐变深,最终从冰冷的银色变回了属于千镇的黑色。她看着地上的尸体,微微皱眉:“过了。”   “她放了你几乎一身的血,就用她一身的血赔给你吧。”诗寇蒂冷笑,“对虐杀我的神裔,阻拦我降临于世之人,我没有多余的仁慈。”   千镇沉默,但她并不怜悯那个女人。   她只是意识到,神明之所以有“气度”,是因为,他们绝对冷酷,没有半分感情。而最开始的诗寇蒂们,和初代神明,大概都这么相似。   包括她自己。   “不过她跟你长得很像。”诗寇蒂透过千镇的双眼打量尸体,“你知道该怎么出去。”   片刻后,牢房的门打开了。   穿着白大褂、带着同色兜帽、抹了血色唇彩的女人双手插着兜,从牢房内步履悠闲地走了出来。她身上几乎都是血,只有干燥的部分能看出来白大褂原本的颜色。   “哟,法蕾雅。”牢房的看守同她打招呼,“今天还是没什么进展啊?”   “没有——”女子慵懒地拖长了音,嫌恶地摸了摸衣摆上浓腥的血迹,“喏,都是诗寇蒂的血,放了这么多还不见成效,要不是了解首领,我还真以为他找错人了。”   看守哈哈大笑,完全不觉得人像牲畜一样被放这么多血这件事残忍到不忍目睹:“明天又得继续了,辛苦你啦,对付那烫手山芋。我们也都是为了家族啊。”   “嗯。”女人随意地点头,摆摆手,离开了。   她在终于完全背向所有的看守,确定他们已经看不见自己时,抄在兜里的手终于拿了出来。   她的拳头攥得骨节发白,所有的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除了你之外所有的诗寇蒂,”千镇轻声问,“都遭受过这样的虐待吗?”   “包括我。我在成为神明之前,也曾经因为能预知未来而被当成邪恶巫女,被绑上过铁处女呢。”诗寇蒂平静地回答她,“你所承受的这些,在过去的历代诗寇蒂里,是最微不足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下章Boss才会再次出场,我太喜欢诗寇蒂和千镇的对手戏,一不小心写了全章……太晚了,争取明天爆字数! 大家晚安w   ☆、对峙   千镇还在摸索基地的出口。   维吉尔的总部实在是太大了,而她必须要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打开牢房的门,穿着她的衣服的法蕾雅的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她和法蕾雅长得确实很像,但是还没有相似到如镜面倒影般无法分辨的地步。   千镇转过走廊拐角,在离下一个陌生房间还有两米左右距离时终于停下来大口喘气。   诗寇蒂只是让她的伤口愈合,她流失的血液和失去的体力无法补回。而唯一能给她打造血剂的法蕾雅,早在给她打针之前被诗寇蒂虐杀了。她现在处于极度虚弱的贫血状态,如果不是长期训练后的意志支撑着她,她下一秒就会倒下。   千镇撑着墙缓了片刻,抬头望向前方的走廊,突然看到前方两米远的的房门上,那个化成灰她也认识的名字。   Samuels Vigil   门里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在悠闲地踱步。暴君首领塞缪斯维吉尔的房间,散步之人,不作他想。   她想大笑,笑声卡在喉咙里,她抑制不住地要剧烈地咳嗽出声。但在发声的前一秒,千镇用力地捂住了嘴。   千镇抬起在诗寇蒂赐予她部分力量后那双微微泛紫的墨色眼瞳,冰冷地看向那扇门,唇角勾起的弧度带了和眼神相同的冷意。   居然……这么巧。   “千镇,冷静。”诗寇蒂试图劝说她,“你现在很虚弱,对上那个人是没有胜算的,不如快走……”   “走”还没说完,诗寇蒂就看到,千镇站在了门前。   然后,她一脚踹开了那扇门!   迪诺和德卢卡小队的人在一个小时后到达了维吉尔基地外一百米处。   几辆车无声无息地停下,迪诺、罗马里欧和弗朗西斯率先下车,弗朗西斯看了一眼陆续下车的手下,出声:“迪诺先生。”   迪诺应声转过头去。   “地图已经传到你的手机上了,您和您的部下从后方废旧停车场下的下水道潜入即可。”弗朗西斯用指腹摩挲着枪口,“还请务必成功,毕竟您已经知道,鬼川小姐对于我们的意义非同小可。”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地严肃。迪诺看着他沉默片刻,郑重地点头;   “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那就好,加百罗涅首领的诺言还是值得相信的。”弗朗西斯脸上的凝重神情顿时烟消云散,他抬起浅碧色的眼睛含笑看向迪诺:“那么请出发吧。我们会为您做好最完美也最……”他伸出舌头一寸寸舔过下唇,有种野性的美感,“嚣张的掩护。”   迪诺点头,他握紧了手中的鞭子,和罗马里欧一起冲向了地下通道所在的地方。   弗朗西斯慵懒地眯起眼睛,看着他们无声地融入浓重的夜色中。   他原本靠在车上,此刻站直了身体,左手的柯尔特转了个漂亮的枪花后直指维吉尔基地正门。   “嘿,兄弟们,准备好了吗?”   弗朗西斯压低了嗓音,喉咙里性感的低笑能让伦巴第所有的女人脸红心跳。   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回应后,他满意地拉动了枪机,“咔哒”一声响。   “Let’s——party!”   “砰!”   “砰!”   门没有锁,应声而开,因为她那一脚太过用力而一摇一摇,狠狠撞在房内门后的墙上。   还是那身紫西装的塞缪斯维吉尔正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拿着一杯红酒,听见门这边的声响,挑起棕色的眉看了过来,眉目间少有的诧异:“嗯?法蕾……”   他顿住,看着她片刻,慢慢地笑了。   “原来是……千镇啊。”   塞缪斯从容地摇晃着杯中血红色的酒液,漂亮的暗紫色眼睛似是专注地看着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小的液面。   “怎么,你已经把法蕾雅杀了?”   “没错。”   “杀了法蕾雅,是为了逃走。”那双紫玉髓般的妖冶眼眸缓缓地转向她,带了似笑非笑的意味,“可是你又愚蠢地来自投罗网,是为了什么?”   千镇冷冷地盯着他,攥紧了拳。   “杀你。”   在“杀”这个音刚发出来的一瞬间,她已如隼鸟一般掠了出去!   “就凭你吗?”   塞缪斯手上突兀地燃起红色的火炎,将他手中酒杯里的酒都蒸发殆尽。他轻易地躲过千镇袭来的一拳,另一只空着的手宛如抓一只猫般,带着嗜血的红光轻而易举地扼住了千镇的咽喉。   “有进步,但是……”塞缪斯晃动着空酒杯,眯起眼睛享受地看着千镇的表情,“彭格列的人没告诉过你吗?在死气之火面前,你就算再强,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是吗?”   迎接他的是在瞬间指向他眉心的枪口,那是在进入牢房之前被法蕾雅收走,又被千镇从尸体上收回的枪。   “我可不这么认为。”   她含着冰冷的笑意,扣下了扳机。   “砰!”   在千钧一发之际,塞缪斯以最快的速度将千镇甩了出去。   千镇被砸进了塞缪斯对面的墙。后背传来剧痛,她咳嗽着勉强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抬头看向塞缪斯。   他的手臂被擦破了一条,正渗出血来。   即使他的反应已经异常迅速,但在那样近的距离下,能避开要害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千镇咽下喉咙里腥甜的液体,艰难地嗤笑了一声:“……遗憾。”   咔擦一声脆响,塞缪斯手里的酒杯碎成了齑粉。   “很好……千镇……”   塞缪斯一步步走上前来,笑容越发阴鸷。   他柔声道,“每一次我们见面,你都能给我惊喜……”   话音刚落,塞缪斯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千镇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到脖子上,有一双手轻轻扼了上去。   她动弹不得,听到塞缪斯伏在她耳边,含笑低语:   “我会让你后悔回到我面前。”   他的双手猛地爆出滚烫的火炎,那火炎比之前更加炽烈和纯正,烧灼着千镇颈部的皮肤滋滋作响!   “放心,千镇……”他低声道,压抑不住地兴奋,“我会控制住,不让你死去的……在法蕾雅那里,还没有尝过这种甜美的感觉吧……被火炎慢慢灼烧,一点点地感受那种彻骨的疼痛……”   千镇试图抓住他的手,却因为体力透支而无法挣扎。她眼前一阵发黑,却仍旧将痛呼声死死压在胸腔里,眼里渐渐浸染充斥浓重恨意的血色。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为什么……不能……   “唉……”   女声在她脑海中叹息着,千镇感到一只无形的手拍了拍她的头。   “交换选手,我的神裔。”   塞缪斯感到手中一沉,千镇垂下了头,仿佛失去知觉般没了声息。   “啧,这么快就撑不住了。”他看着手下原本白皙但现在已经开始发黑的皮肤,脸上阴鸷的色彩淡了淡,“看来彭格列给你的训练,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刚要松开手,手腕突然被死死攥住。   前一秒还昏了过去的女子,此刻缓缓抬起头,那纤细的手掌竟如铁钳般攥住了他的手腕。她回过头,启唇,字字浸过冰水。   “过了这么多年,维吉尔家的人竟然还是这么欠揍。”   她那银水晶般的眼睛分明在笑,却在瞬间爆发出恐怖的气势:   “——呐,你可以去死了,塞缪斯。”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又写多了,我原本的构想是在六百字内把塞缪斯揍千镇和诗寇蒂反揍塞缪斯带过,再让Boss出来耍个帅…… 我发誓两章之内一定写到boss主场! 以及今天真的累成狗,好不容易放假了……还要回家探亲 大家夜安,就算探亲我也会尽量保证日更的! ……尽量。   ☆、得救   塞缪斯挥起手臂将她扔了出去,诗寇蒂飞出几米后轻松稳住身体。她站起身,沾了血的修长手指抚上颈侧的烧伤。   “啧,”她开口,“真是令人想吐的火炎。维吉尔每一代首领的属性都不同呢,我记得上一代似乎还是……雷?而你……看来是岚。”   塞缪斯看着她,手上一下一下地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脸色阴晴不定。   “你是……诗寇蒂。”   “没错。”   “没想到……法蕾雅居然成功了。”   “我也没想到会跟你对峙,”诗寇蒂耸肩,“这孩子一直在心里喊着杀了你,吵得我头都疼了。”   “出来替我可爱的神裔,解决一下你也无妨。就当是……”   她抬起手,五指拉出五条银色光刃,指向塞缪斯,缓缓勾唇笑了。   “让我借她的身体,挣脱神域束缚的报酬。”   她闪电般急掠向塞缪斯,光刃在她身后的空气里拖出一条长长残影。塞缪斯勉强闪身避过,诗寇蒂指尖的光在墙上腐蚀出五条细而深的沟壑,塞缪斯甚至看到隔壁房间的光从那几道沟壑里透了出来!   塞缪斯在离她十米远的地方站定,脸色黑沉地看着诗寇蒂收回手,优雅地吹去指缝里的碎石。   如果他没能闪开,那五条缝就会变成他身上长长的豁口。   “能让你躲过去,看来我也退步了不少。”   她眯眼,将手举至面前。光刃化形得更加明显,让她的手看上去如同野兽凶暴的利爪。   “下一击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压低身体,双足后蹬,猎豹般向塞缪斯俯冲了出去。塞缪斯迅速闪避,诗寇蒂却阴魂不散地追着他不放,身影快得像一道光!   在最后避无可避之时,塞缪斯不得不伸出双手,燃起巨大的血色火炎,正面抵挡她的利爪。   诗寇蒂扬起讽刺的笑容,指尖的利刃一寸寸将那火幕撕裂吞噬:“愚蠢,你该不会觉得人类的火炎可以胜过神明的力量——”   “量”字还没说完,她猛地顿住了,指尖的光竟在瞬间弱了很多。塞缪斯看准时机,火幕汇成刀刃的形状向她劈去!   诗寇蒂侧身躲过,向后疾退,和塞缪斯拉开了距离。她捂住嘴咳出一口血来,愕然地望着手心粘稠的液体:   “怎么会……这么快。”   “研究结果果然可靠。”塞缪斯站在原地,血色火炎燃烧不息,阴鸷的脸色被那副优雅的虚伪笑容取代:“你附身神裔时,是有临界点的,而且……”   他微微低首,目光里充斥恶意:   “神裔的身体越差,时限越短。”   “不愧是维吉尔的首领,对我的了解果然十分透彻。”诗寇蒂随手把血擦在墙上,没有半分慌张,“不过,你还是忘记了一件事。”   下一秒,她消失在原地。   塞缪斯的耳边萦绕着,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全身而退比杀了你容易得多。”   他冲向房门口,却撞在无形的墙上。岚火剧烈燃烧,无法摧毁哪怕一寸。   “即使我力量的效果也有时限,”塞缪斯眼中黑云翻涌,听见冥冥之中诗寇蒂在他耳边快意地低声说道,“你最好还是不要妄图在时限之内,打破神明布下的结界——毕竟无论在我还是千镇的眼中,你都不过是……蝼蚁而已。”   在冲出走廊确认塞缪斯无法追上后,诗寇蒂解除了对千镇身体的控制,千镇一瞬间没能站稳,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神的附身,对人体的损耗原本应该微乎其微。”诗寇蒂皱眉,“但是我没有想到,你已经这么虚弱了。”   千镇的手指扣着墙面站起身,刚要转头,诗寇蒂立刻低喝:“站住!”   千镇低着头顿在原地。   “往前走,你现在杀不掉他。”诗寇蒂如果不是神,肯定已经被气坏了。她冷冷道。“杀他的机会多得是,别在这个时候犯蠢。你留半条命走出去,还是我附身让你吐出最后一口血,自己选。”   千镇沉默片刻,抬起头,望向走廊前方。   “我会杀了他,”她一字一字地说,“一定会。”   “我知道。”未来之神轻笑一声,知道她勉强冷静下来了,“我在这片基地散开了神识,大概知道该往哪个地方去了——   “——继续走,从地下逃。”   迪诺和罗马里欧在下水道里小心翼翼地前进。   他为防不测需要节省能量,罗马里欧便开了手电筒在前方照明。   走着走着,罗马里欧手一动,手电筒金黄色的光晃到了前面拐角,有人影闪过。   罗马里欧一凛,咔哒一声子弹上膛。迪诺抻直了鞭子,大空之火轰地一声注满了他的鞭子和双手,在地下剧烈燃烧,映亮他警惕而凝重的眼神。   “什么人?”   “这样的火……”   模糊的声音从人影所在的地方传来,迪诺蹙眉分辨着,突然听到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迪诺?”   穿着被血染红的白大褂的千镇艰难地从拐角后挪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脸色错愕的迪诺。   这样……温暖而灿烂的颜色……   “是你的……火炎啊,迪诺。”   两人都忘了走向对方,隔着昏暗的空间对视,想笑,因为感谢和庆幸。   维吉尔基地那么多通道,他们偏偏,选择了同一条。   “你……千镇!你身上的血!”   迪诺冲到她面前扶起她的肩膀,紧张地上下打量她,没有发现比较严重而明显的外伤。千镇擦去唇角的血迹,摇摇头:   “大部分都……不是……我的。”   “千镇……”   迪诺将她按进怀里,温柔而又小心,心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欣喜,和几乎要没出息地哭出来的冲动。他闭上眼睛,郑重地许诺:   “不会有第二次。”顿了顿,又硬起语气,“也不可以有第三次,千镇。”   千镇瞬间睁大了眼睛,又控制不住地要合上眼皮。   “嗯。”她喃喃,“我知道了。”   她撑着迪诺的手臂和他拉开距离,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忽然笑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迪诺的脸在她眼里开始模糊,千镇努力保持清醒,她还想再跟他说什么,她不想……不想……   “迪诺,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在想什么吗。”   “什么?”   “意大利人……都这么好看吗?”   千镇终于闭上了双眼,身体不再绷紧,控制不住地向前倾。   她安心地摔在了迪诺怀里。   最后看到的是迪诺刹那震惊的神色,千镇叹息,沉入了黑暗。   她不想……不想……睡去啊……   弗朗西斯正用子弹□□维吉尔总部的第十一个基地防御操作台,突然听到耳机里传来声响。在他周围,同伴和敌人战成一团,他却好似在伦巴第的宴会上一样,接上通讯后轻松地问道:   “哟,罗马里欧先生!你们接到人了?”   罗马里欧在耳机里说了大致情况。他扬扬眉,对防御设备放了最后一枪。   “好,我知道了。”他笑道,“在来的地方汇合,要快!”   那边的通讯结束,弗朗西斯按动耳机上的按钮切换了频道。   “派对结束。”他笑眯眯地吩咐,“撤!”   “是!”   迪诺横抱着千镇跑上了地面,弗朗西斯和其他人一边开火一边迅速退后撤离。枪声渐渐变少,弗朗西斯和几个部下看到了迪诺怀里的千镇,月光下,她浑身浴血,即使失去意识,依然如神祇般不可侵犯。   迪诺将千镇抱上车,为她系好安全带,伸出修长的手指,指腹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睡吧。”他声音轻柔,手却在微微发抖。   “但是……一定要醒啊,千镇。”   所有人沉默地看着它们,弗朗西斯首先打破了沉默:“好了别慌,迪诺先生。现在带小姐回到彭格列赶紧接受治疗的话,不出半个月,她绝对能恢复到全盛状态。”   他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地道:“而且看小姐这样子……也许已经得到了多年前那位夫人拥有的力量呢。”   迪诺等人已经上了车,弗朗西斯也带部下向车门走去。有年轻的新晋家族成员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低声问:   “队长,那位小姐究竟是……”   弗朗西斯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走到他前面。   “那可是我们的女王大人。”   ☆、过去   深夜,彭格列客房。   沢田家光走到房门口,手刚放到门把上,突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他将门推开一条缝,看到里面的情景后,怔住了。   面色苍白到几乎毫无血色的女子睡容安详地躺在床上,细瘦的手臂插着针管,输送着一旁吊起的血袋里能够为她缓解严重贫血的血浆。   金发青年背对门口,默然地坐在她床边,目不转睛地出神地看着她,完全没发现沢田家光在注视着他们。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拂去额头的乱发,手指滑下她的脸颊,轻柔地摩挲她颈侧包扎的纱布。   纱布之下,是狰狞的烧伤痕迹。   月光下,睡着的女孩像一朵开到极致的白昙花,模样脆弱得仿佛一吹即散,迪诺甚至不敢用一丝一毫的力气触碰她。   他收回手,闭上双眼,双手十指交叉,抵住了额头。   沢田家光眼尖地看到,迪诺的背影在微微颤抖。   旁边忽然有人拍了拍他,沢田家光看过去,发现罗马里欧站在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现在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他们比较好。   沢田家光无声地掩上了门,走到罗马里欧身边,低声问:“他在那里坐了多久?”   “快二十四个小时了。”罗马里欧望向房门,叹息道,“从千镇小姐被救回来后,boss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千镇醒过吗?”   “没有。”罗马里欧的眼里也浮起一丝担忧。虽说医疗队的人已经说过千镇小姐的伤势没有大碍,但是这不知原因的深度沉睡,还是令人感到不安。他毫不怀疑,如果千镇小姐一直醒不过来,boss就会在她身边一直等,直到她睁开眼睛为止——   ——哪怕这中间的时间,是一生。   “他刚将她带回来时,我看过千镇脖子上的伤。”沢田家光的脸色有些凝重,“那是现任维吉尔首领的岚火烧灼出的伤痕。岚的特征是分解,控制不好就会让千镇的头颅变成碎片。可是,他竟然能用那火炎一点点灼烧出这样的伤痕——”   他和罗马里欧对视一眼,彼此的表情都不轻松。   “那个人对火炎的控制力,和他自身的实力,都强大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啊。”   千镇不是不想醒来,她只是在昏迷之后,沉入了一场冗长而久远的梦里。   不是关于她自己的梦,而是关于历代诗寇蒂的一生的梦。   她看见上一代,眉眼和气质与她如出一辙的年轻的亚洲女人胸口中弹,在怀着恨意说完最后一句听不清楚的话后,死在一个欧洲男人的怀里。而不远处举着枪的人,手上绿色的电光噼啪作响,眼睛的颜色和塞缪斯·维吉尔一模一样。   千镇突然间意识到,那女人可能是她亲生的母亲。   她上前一步,刚想仔细地看清楚那个女人的模样,周围的环境却在瞬息间发生了剧变。   世界从现代社会的模样渐渐变成了十九世纪末时的欧洲,钟楼之上,浑身血流如注、几乎没了一块好肉的女人带着凄然的笑容,在对面拥有暗紫色眼睛的男人步步逼近时,张开双臂向后倒去,重重地摔下了地面。   她的血在地面迅速流淌开来,染红了灰色的水泥砖。   时光不断倒退,每一代诗寇蒂在经受惨无人道的虐待和酷刑之后,不是生育下女儿后衰弱地自然死去,就是在生育后仍旧被不知情的人追着不放,而选择了已经成为一种解脱的死亡。   千镇身处其中,像游于人间的流魂般,看着事情无法阻止地发展。   最后,是成为神明之前的初代诗寇蒂的故事。   她为了提醒朋友和亲人可能会遇到的灾祸,用自己预见的未来告诫他们,却在那些预言一一应验后,被心怀怨恨的人们当作对他们施加诅咒的邪恶的巫女抓了起来。   城中的大祭司爱慕着诗寇蒂脱俗出尘的美,渴望着她的力量只为他一人使用。却因那女孩的高傲和对他的蔑视与不屑,他永远也无法得到她。   无法得到……那就毁掉。   他怀着报复的快意,站在祭坛之上,道貌岸然地高声宣布:   “将这邪恶之人的血放干,将她的肉曝晒在烈日之下,就能消除我们遇到的所有的厄难。”   “杀死巫女!”   “杀死巫女!”   “就是因为她,我们才总是遇到灾祸!”   人们怨恨而兴奋地高喊着,用力地推搡着被铁索和镣铐绑住的诗寇蒂,将她推上那祭坛之上的铁处女。   数根长长的铁刺慢慢地贯穿了少女姣好的身体,从她的皮肤上刺了出来。凄厉的惨嚎回荡在祭坛之上的天空。她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下台阶,被人们嫌恶地惊叫着避开。   她的双眼淌出血来,却比从前看得更加清楚,她感到疼痛正在慢慢远离她的身体,她意识到会发生什么。   人们听见她嘲讽地大笑起来,诗寇蒂的身上渐渐散发出银色的光,那是属于神明的圣洁的光芒,刺瞎了他们污浊的双眼。人们惨叫着纷纷捂住自己的眼睛,却听到她的声音响彻整座主城:   “我愚昧的人民啊,这是你们对我犯下罪孽后应得的报答。”   她清明通透的双眼转向大祭司,嘴角扬起冷笑。   “我以未来之神之名诅咒你,子子孙孙,世世代代,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无论拥有多少财富和权力,都会在我的神裔手中变为虚无!即使不断想要挣脱,却永远无法摆脱命运的束缚——永远!”   画面定格在最后,千镇赫然发现,大祭司有一双暗紫色的眼睛。   “你都看完了?”   千镇转过头,看到诗寇蒂站在自己身边,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成为神明时的画面。   “这是历代诗寇蒂都会看到的历史。”诗寇蒂收回目光后耸肩,“有过去,才有未来。”   “这些历史与我无关。”   千镇转过身,朝梦境里唯一的一点光走去,她知道那是出口。   “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她站定,侧过头去看了诗寇蒂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我都不会为它所困。”   诗寇蒂愣住,片刻后,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去吧,孩子。”她轻声说,“天要亮了,你该醒了。”   迪诺握着千镇的手,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他睡得不稳,只是浅眠。朦胧间,他感到自己握着的手,似乎抽搐了一下。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千镇的脸。   她大病初愈,连睁开眼睛这个动作都做得有些费劲。千镇在窗外透进来的晨曦里,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微微侧头,看到了迪诺,脸上少有地露出愕然的神色。   “……迪……诺?”她动了动嘴唇,嗓音沙哑,“你……哭什么?”   迪诺吸了口气,硬是把眼泪憋回了通红的眼眶里:“……我没……没哭。”   “……哦。”千镇沉默片刻,被他握着的那只手的食指微曲,轻轻地点了点他的掌心。她的唇线浅浅地一弯,露出淡淡的笑容,像是在安抚他,“你可是……加百罗涅的……boss,别总在部下面前……露出这么废柴的……表情。”她调节了一下气息,说话对她现在的体力消耗不算小,“嗯……笑一个。”   “我……知道……”   迪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千镇的目光里,红着眼睛扬起她最喜欢的那种、和他的火炎一样温暖的笑容。   “我只是……只是感谢上苍。不,我感谢千镇……”   他握紧了她的手,将她的手举到唇边,吻她的细长纤瘦的手指。   迪诺轻声道:   “感谢你还活着,感谢你在这里,感谢你能……醒过来,叫我的……名字。”   ☆、宁静   千镇移开目光,不知为何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现在她和迪诺离得这样近,她几乎清楚地看见那双暗金色的眼睛里,被温柔地压抑着的强烈的情感。   千镇不知道迪诺眼里的那些东西意味着什么,这其实不怪她。“不知爱为何物”,是每一代诗寇蒂都会传承下来的特质,或者说缺陷更为恰当。   因为神明只是包容着世界,不存在爱,也没有感情。   她缩了缩手,觉得他的吻虽然那么温柔,却温柔得她无所适从。心脏一下下擂着她的胸膛,千镇觉得有些不安,但并不痛苦。   迪诺感觉到她的瑟缩,猛地意识到他刚才的行为对于千镇有多莫名其妙,赶紧松开了她的手。   还有心里不知来自何处的失落,也被他压制下去。   两人各自沉默,几乎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   “千镇你……你睡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吃,一定饿了吧。”迪诺僵硬地笑了笑,“想……想吃什么,我去跟厨房说。”   千镇歪着头,看着他想了片刻,苍白消瘦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寿司。第一次在彭格列住的时候,你送来的那种。”   迪诺刚要起身,看着她歪着头睁大眼睛的模样,保持着身体刚好离开椅子还没站直的姿势愣住了。   ……所……所以说,平时跟块冰似的人,一不小心卖个萌,那种杀伤力……真的是不能用语言形容的啊……   “……迪诺?”   “好……我……这就去。”他在千镇疑惑的目光里慌乱地起身,差点被地毯绊倒,险些摔个趔趄。   迪诺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房门,他的背影甚至显得有些狼狈。他关上门,靠在房间外的墙边努力地来回深呼吸。   勉强把气息调整到正常状态后,迪诺蹲下身,撑着额头闭上双眼,另一只手攥成了拳。   他知道自己应该已经完蛋了。   “该死……”他喃喃,“刚才心跳得太快了……”   被她听见的话……怎么办啊……   “呀,迪诺先生?”   迪诺蹲在墙边应声抬头,看见弗朗西斯站在离他五米远的走廊处,面露惊讶地看着他:“你……蹲在小姐房门口干什么?”   “没……没什么,”迪诺吸了口气站起身,朝弗朗西斯的方向走去,“我正要去厨房。”   “哦。”弗朗西斯了然地点头,“看来小姐已经醒了。”   “嗯。”迪诺走过他身边时站住,看向他,“你来是为了……”   “我来看看小姐有没有醒,恢复得怎么样了。”弗朗西斯双手抄在兜里,倚墙而站,“我们的首领迫不及待地想见她,您知道,如果不是顾及到小姐的身体状况,他早就来这里了。而且……”他眯起浅碧色的眼睛,懒洋洋地笑,“作为小姐的准部下,我也想来看望一下,我们未来的……十代目。”   迪诺皱了皱眉。   “请你们不要自己做主,现在就把千镇推上十代目的位置。”他盯着弗朗西斯的眼睛,暗金色眸子里的压迫感显露无余,“要不要接手德卢卡家族,应该由千镇自己的意志决定。”   “可是迪诺先生,”弗朗西斯笑了,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来自迪诺的压力,“有些事情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一点,您和彭格列十代目不是最清楚的吗?”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地看向千镇的房间,“千镇小姐应该也清楚吧。因为……她生来,就必须拥有芙图罗之书啊。”   “千镇和我们不一样。无论你们给不给她选择的机会,她都不受你们的束缚。因为她的未来,永远由她自己决定。而且,我也早就下定决心——”   迪诺不再看弗朗西斯,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话语掷地有声:   “如果等待着她的是牢笼,我就毁掉阻拦她前进的、所有的枷锁!”   “啪、啪、啪。”   弗朗西斯轻轻地鼓了鼓掌,微笑道:“真是非常不错的告白啊,愿意为公主开辟道路、披荆斩棘的……骑士先生。”   迪诺脚步不停:“……随你怎么说。”   “啊,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一件事情。”弗朗西斯勾起戏谑的笑意,“您最好去拐角处的洗手间洗把脸比较好——您的脸刚才红得都跟螃蟹一样了,光捂着可是不会降温的。”   金发青年一僵,随即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落荒而逃。   “唉……还是个年轻人啊。”   弗朗西斯带着恣意的笑容,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那你就是老前辈了?”   他卡住,脖子僵硬地转过头,看到左手握着一柄勃朗宁的粉发女子倚在墙边,抬起文静的眼睛淡淡地看向他。   “啊……Chao’s,”弗朗西斯勉强恢复自然,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欧蕾加诺。”   “我跟你不熟,弗朗西斯。”欧蕾加诺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她伸出纤长的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但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提醒过你,他是加百罗涅的boss,你要注意分寸。”   “好好好,”弗朗西斯耸肩,缓步走上前,手臂撑在欧蕾加诺的脸边,微笑道,“现在我们两个家族都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所以——要去喝一杯吗,欧蕾加诺小姐?”   欧蕾加诺面无表情地用枪托抵着他的喉结推开他:“我说了,我、跟、你、不、熟。”   “别这么冷淡呀欧蕾加诺小姐。”弗朗西斯凑上前,浅碧色眼睛里充满了真诚,“我以十二万分的诚意邀请您共进……共饮几杯,以示我对您关切提醒的衷心谢意。”   “……滚。”欧蕾加诺转身走开。   “来嘛欧蕾加诺~”   “离我远点!”   “不嘛不嘛~欧~蕾~加~诺~”   “弗朗西斯,你再发出那种恶心的声音我就要不顾家族律条在总部内私自械斗了。”   “能让亲爱的欧蕾加诺为我不惜触犯彭格列的家族律条,真是我无上的荣幸呢。”   “……滚!”   千镇躺在床上,她的力气还没完全恢复,连试图攥紧拳头都觉得两手发软,只好暂时放弃下床活动。   “你还是乖一点不要乱动比较好。”诗寇蒂凉凉地出声,“如果你以后还想自由地乱动的话。”   “我明白。”   千镇望向窗外湛蓝的天光,深深地吸了一口阳光下温暖的空气。   “真是难得的……宁静啊。”   “在那小子没命之前,这种宁静永远只是暂时的。”诗寇蒂的声音里,对身为那大祭司后裔的塞缪斯有显而易见的咬牙切齿。   “我知道。”千镇低低地道。   “说起来……那个守了你三十多个小时的金发青年,”诗寇蒂摩挲着嘴唇,兴味盎然地道,“看上去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千镇一怔:“什么三十多个小时?”   “你当时正在梦境里,所以不知道。”诗寇蒂含着笑意道,“那孩子……叫迪诺吧。从你被救回来开始,就坐在这里,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地看着你,直到你今天从梦里醒来。”   千镇垂下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淡淡的影。   他在这里……等了她一天多的时间啊。   “莫非……”诗寇蒂挑眉,“这个孩子就是你相信他超过相信自己的眼睛的那个人?”   “是。”千镇回答。   “啧。”   诗寇蒂皱了皱眉,她放开神识,自然看透了迪诺的心情代表着什么。   她像是抱怨似的小声道:   “真是……我的每一个神裔,都免不了会遇上将她们拉下神坛的人啊。”   千镇在输了一周的葡萄糖和血浆,以及彭格列女仆的照顾和厨房精心设计的三餐后,终于恢复了大半的体力。   她不太喜欢蓝白条的病号服,原先那身衣服又已经丢在了维吉尔基地,装着她所有衣服的行李箱也落在了保时捷的后备箱,那辆保时捷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至于穿回来的那身白大褂,上面的血洗都洗不掉,连勤劳的女仆姑娘们都不想再管它,干脆把它丢进火炉烧了个干净。   “谢谢你,”千镇有些无奈地将叠好的衣服递还给她,“我真的不穿裙子。”   “千镇小姐放心,”梅露信誓旦旦地道,“您穿上一定会非常好看!”   “不是……”   “难道您是不喜欢长裙?”   “不,长裙短裙我都……”   “都喜欢吗?”梅露笑了,“太好了!这可是我们为千镇小姐精心缝制的长裙,是偏向古典美的款式,一定非常适合千镇小姐!”   看着梅露充满期待的甜美笑容,千镇所有拒绝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她穿,她穿还不行吗,能不能不要打断她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诗寇蒂在她脑海里笑得停不下来,“真是一物降一物,换作以前的你肯定不顾对方感受毫不犹豫生硬拒绝的哈哈哈哈哈哈……”   “……”千镇抓着衣服僵硬地挺直了背坐在床上。   “好了好了你就穿吧。”诗寇蒂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擦着笑出来的眼泪劝她,“毕竟是所有这么喜欢你的彭格列女仆的一片好意。更何况,这裙子跟我的很像,嗯……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回顾别人的作品,有个作者说,读者不留言,也许是因为她写出的作品让他们无话可说。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说的原因也是因为这样吗?是剧情太平淡,还是没有你们想看的呢… 我还是会写下去……毕竟,我写芙图罗的初衷不是为了能获得任何人的认可,我只是想讲完这个故事。 写完芙图罗我应该还会再开两个家教坑,不出意外应该是中篇,当然也有可能不小心写长。一个是180的走剧情,一个是590的纯甜就算有虐也只是甜出来的蛀牙的萝莉女主文。 下章父上大人出来,为千镇讲明关于她身世的真相。 谢谢你们来看。   ☆、父亲   与此同时,彭格列会议室。   迪诺敲了敲门,打开门走进来,看到穿着棕色西装的成熟男子坐在桌旁,摩挲着手杖光滑的圆头,低着头眼神暗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千镇已经恢复了,”迪诺出声,温和地道,“如果您想见她,我现在就为您带路,费鲁乔先生。”   费鲁乔站起身,沉默片刻,对迪诺点头道:“麻烦你了。”   “请不要介意。”迪诺微笑道,“这边请。”   弗朗西斯跟在首领身旁,看着迪诺站在千镇房间门口,屈起食指敲了敲门。   “千镇?”   “等……”门内传来女子的回应,在刚发出一个音后就被女仆欢快的声音打断:“没关系迪诺先生~现在已经可以进来啦,请立刻打开门吧!”   迪诺不明真相地打开了门,然后和身后的两人一起愣在了门口。   千镇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坐在床头的梳妆台前,此刻站起了身,微微有些疑惑地看着迪诺身后的弗朗西斯和费鲁乔。看到费鲁乔时,她的眼神变了变。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单肩长裙,颇有中世纪女祭司的气质。千镇皮肤本就偏白,之前更是因为无规律的生活白得有些发透,被白裙一衬,显得简直不像凡间人。黑发垂落腰间,只束起一小部分在脑后,与雪白长裙和苍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对比,竟有那么一瞬间和诗寇蒂成神后的模样重合。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虽然并不刻意,但是意外地娴静和脱俗,仿佛一朵在白昼开得安静而优雅的夜昙花。   三人一片安静,迪诺条件反射地看向费鲁乔,发现他的神色复杂而震惊,目光直直地汇聚在千镇身上。   “晶……”   他脱口而出的名字令身旁的弗朗西斯侧目。浅碧色的眼睛一瞬垂下又抬起,他含着轻佻的笑意吹了声口哨,算是缓解了气氛:   “哟,小姐今天真是太美了~”   一旁的两人立刻全部反应过来,费鲁乔颔首,将方才的失态掩饰过去。迪诺扫了一眼弗朗西斯,忍住伸手把门摔上的冲动。   “哎呀,看来几位先生都觉得千镇小姐很适合这条裙子呢~”梅露意有所指地促狭地看了看迪诺,放下掩口而笑的手,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费鲁乔和弗朗西斯,“这几位先生是……”   “他们是贵客。”迪诺一语带过,梅露露出了然的神色,知道这些事不是自己所能了解的,便从善如流地行礼道,“那我就先离开了——啊对了,千镇小姐!”她笑盈盈地转头对刚想把病号服重新翻出来的千镇扬声道,“请不要试图找任何其他的衣服,您唯一可以换下的病号服已经被我们拿去洗了,二十四小时之内是回不来的~”   床前,千镇弯着腰的背影僵在那儿,听着诗寇蒂在自己的脑海里笑得喘不上气。   ……平时连换个钢化玻璃都只要一晚上破解个加密文件都只要几个小时的工作流程效率第一的彭格列为什么洗一件病号服要二十四个小时?!   “哈哈哈哈你就从了吧千镇哈哈哈哈……”   “……闭嘴。”她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手指方向僵硬地一变,装作整理被单的样子用力地抚平被子上的褶皱。   ……一定是她平时,对这些年轻的姑娘过于温和。   千镇小心翼翼地刚要转身,被梅露强行换上的、脚踝处缀了一圈珍珠的白色细高跟鞋一不小心踩上了曳地的裙摆,倾身将要摔下去。费鲁乔感到身旁人影一闪,迪诺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及时地将她的肩膀接在了怀里。   “没事吧?”迪诺担心地看着她,在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女孩颈侧天鹅般优美的弧度。他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却看到了她脖子另一侧还未痊愈的狰狞的烧伤,握着千镇肩膀的手指顿时一紧。   “没事,可以松手。”千镇伸出手去,努力撑着梳妆台站稳,却感到细高跟仍然颤颤巍巍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摇摇欲坠,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费鲁乔身后的弗朗西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副模样。   啧,枪林弹雨、龙潭虎穴都无所畏惧的人,居然对着一双高跟鞋头疼得要命。   迪诺稍微一用力,将她扶了起来,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在床上坐好,笑容有些无奈。   还是不想依靠他啊……   “别勉强,千镇。”   千镇一顿,听话地坐在床上,这身裙子加上迪诺的话让她不敢随意行动,只好弯下腰去揉有些酸疼的脚腕。却在下一刻,看到迪诺蹲下身,握着她的脚踝,脱下了那双刑具般的高跟鞋。   她僵在原地,看着迪诺十分自然地单膝跪地,为她把那双鞋脱下来放到一边,将她的脚放回柔软的地毯上,抬起头微笑地问:   “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还单膝跪地在她面前,像骑士对他的公主那样;他的手还握着她的脚踝,掌心温度灼热得发烫,令千镇想要瑟缩。她不动声色地想缩回去,迪诺稍稍用力,手下力道轻柔,却让她无可逃避。   “……好多了。”千镇的手攥紧了腿侧的裙边,不知为何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咬着牙道,“你……迪诺你……别笑了,放手。”   那种笑容……太温柔了,让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   “嗯……放手?”   迪诺像是没听见似的,略略垂眼,暗金色的眼睛里隐约有光芒流转。   “千镇。”   “什么?”   “你今天,”他扬起笑容,炫目得好像阳光,“很漂亮。”   ……   都……都说了别笑了!   千镇抿紧了唇,险些把手底下的被单拧成一团,待会儿估计不得不送去重新熨。   “不过……如果只有我看见就好了。”   这句话声音太小,千镇没有听清,她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弗朗西斯轻咳一声:   “咳。”   两人立刻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人在,千镇立刻加大力气抽回了自己的腿。迪诺起身,像是刚刚才发觉一般对弗朗西斯微笑道:“啊,抱歉,忘了你还在这里了,弗朗西斯先生。”   弗朗西斯嘴角一抽,同时发现自家首领也用隐含着责备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在说,你特么打扰他们干吗啊?   他默然低头,藏起冤枉的脸色。   啧,加百罗涅家族的Boss对我家小姐啊……   居然把我当作假想敌……宣告自己的主权吗?   真是……有趣。   “这条裙子……”   弗朗西斯抬眼,迪诺转向费鲁乔,看到他站在原地,神色温和地道:   “和晶的婚纱……很像。”   “你也……很像晶。”他看着千镇的脸庞,眼底浮起某些包含怀念、却比怀念更复杂的情绪,“你和你母亲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迪诺轻声问道:“恕我冒昧,费鲁乔先生,晶是……”   “我的妻子。”   “大概是我的母亲。”   这两句话同时响在房间里,弗朗西斯和迪诺同时震惊地看向千镇,却见她平静地望向费鲁乔此刻震动的神情:   “那么您大概就是,我的父亲?”   费鲁乔动了动嘴唇,哑声问:   “千镇,你为什么会……”   “我看到了。”千镇微微弯唇,弧度柔和,“我好歹也是这一代的诗寇蒂。虽然诗寇蒂只能看见未来,但是……”她看着震惊的另外两人,指了指自己的头,“我了解到了从前每一代诗寇蒂的一生。”   她转向费鲁乔,微笑道:   “我和她长得,确实很像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写撩妹比写剧情爽多了! Boss察觉到自己心意了啊想要开始攻略了啊然而路漫漫其修远兮只能上下而其手啊……   ☆、番外一:Desiderio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塞缪斯对千镇变态意义上的单箭头的故事 以及塞缪斯从小就被鬼/父用心理暗示带坏的故事 其实这孩子也挺悲剧的,刚以为千镇被他毁掉所有依靠就剩他了,然后就冒出来一个迪诺…… 大家晚安,明后天应该也是双更   塞缪斯小时候,常常看到维吉尔九代目站在走廊尽头的一幅画像面前。   他不认得画像上黑发黑眼的陌生女人,只知道她是来自东方的女子,而且,并不是自己那位早逝的母亲。   六岁的塞缪斯走到维吉尔九代目身旁,疑惑地仰头看着父亲,他觉得那女人确实美丽,但还没有让人看得入迷的程度。   父亲却常常失神,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似笑似怒。   “父亲,”他张口,声线软糯地问:“她是谁?”   父亲低头看着他,神色莫名,他看着父亲的眼睛,和自己一样颜色的眼睛。听说从很久很久以前,维吉尔家族的首领的眼睛,就都是同样的颜色了。像祝福,又像诅咒——但总之,都是逃脱不了的宿命。   那双眼看得分明,他却看不懂里面的情绪。   父亲将他抱到肩头,让他能够看清那个女人的脸,然后问:“她美吗?”   塞缪斯拧着眉,点点头,又摇摇头。   “很美,”他认真地道,“但只是像一幅画那样美。”   美是美,毫无灵魂。   父亲看着他片刻,嘴角扬起怪异的笑容。   “这个女人现在确实只剩一副画了,但是,她有一个女儿。”他说,“有照片,不是画像。想看吗?”   小小的塞缪斯点了点头。   维吉尔九代目带他来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文件夹。他拉开文件夹上的绳子,将里面的照片倒了出来。   塞缪斯暗紫色的眼睛随着那些照片散落在桌面上,慢慢地睁大了。   照片上都是同一个女孩子,从她婴儿时期到她现在四五岁的模样,所有的照片几乎都在。那个女孩有着象牙白色的皮肤,不食烟火的眉目。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和那个女人画像上的双眼一样美丽,却比那个女人更为通透和明亮,仿佛吸取了那个女人的眼睛已失去的所有的光。   塞缪斯站在维吉尔九代目的皮椅上,还没有照片大的手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目光被死死地吸在那些照片上,恨不得将照片里的小女孩吞吃入腹。   看了一会儿,他仰起头,期待地问:“这些照片是我的了吗?”   维吉尔九代目看着爱子的脸,看着他脸上,渐渐出现与自己相同的表情。   “是的。”他笑了。   塞缪斯欢呼一声,将照片举起来,仔仔细细地看着。   “塞缪斯,这个女孩子掌握着你的未来。”维吉尔九代目张开宽大而多茧的手掌,抚上兴奋之下的塞缪斯的头,声音低柔,“你一定要得到她,这些照片是你的,她也是你的,一开始,就是你的,以后永远都会是你的……”   “父亲。”   塞缪斯抬起头,坚定地道:“她是我的。”   很久以后,当塞缪斯在镜中自己的脸上,发现和父亲相同的表情时,才终于明白——   ——那时父亲眼里翻涌的,是名为贪欲的情绪。   以后的每一天,塞缪斯都会接到从遥远的东方传来的讯息。   父亲在那个女孩的养母身边安插了监视人员,他本想对女孩的养母动手,却遭到彭格列家族的阻拦。   塞缪斯每一天都会知道这些事:   “鬼川千镇生病了。”   “鬼川千镇去了医院。”   “鬼川千镇今天进入了并盛小学就读。”   “鬼川千镇被并盛小学的人扔了石头。”   “鬼川千镇的养母去学校了。”   “鬼川千镇又安然无事地上了一天课,似乎没有朋友。”   “鬼川千镇一个人回家了。”   ……   塞缪斯一边阅读着父亲批过的文件,一边听着部下汇报那些信息,获得那个女孩的日常从填补他空闲的碎片,渐渐占满了他整个生活。   他心想,这就是对一个人的一切的掌控吗?   这种感觉……真不错呢。   塞缪斯合上文件夹,勾起唇角,魅惑人心的暗紫色眼睛里隐隐闪烁着莫测的神色。   “千镇……吗?”   部下弯着腰不敢起身,听到办公桌后的少年微笑道:   “镇魂歌的镇,真好的名字。”   可是渐渐地,监视人员传来的讯息变成了这样:   “鬼川千镇和鬼川玲一同回家了。”   “鬼川千镇被鬼川玲安置在了家里,没有出门。”   “鬼川玲和鬼川千镇一起去逛公园,把我们甩开了。”   “鬼川玲和彭格列的人阻拦了我们对鬼川千镇的监视。”   ……   “啪”地一声,文件夹被用力摔在地上的声音。穿着黑西装的男子不敢抬头,无数照片哗啦啦地散落一地的声音里,他听见塞缪斯字字浸冰地问:   “那个鬼川玲,是什么人?”   男子迅速回答:“据我们调查,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和彭格列门外顾问首领沢田家光的关系十分不错。”   “是吗……”   塞缪斯微笑,不知何时他已经学会了熟练地露出这样的微笑,和他父亲一样的微笑。   看起来柔善和蔼,实则令人背脊发寒。   “那就杀掉她。”他轻巧地吩咐,“用最快最果断的方法抹杀她,不要留痕迹。”   “是!”   他看着部下捡起那个文件夹放回桌上后逃似的飞快离去,危险地眯起了暗紫色的双眼,如一条蛇。   没有人能让鬼川千镇脱离他的掌控,没有人。   无论是养母也好,友人也好,彭格列也好……就算是她自己,也无法让她从他的目光之中逃离。   “我一直看着你呀,这么多年,每一天,每一天。”   塞缪斯微笑着,拈起一张照片举到眼前,看着上面已经从女孩儿长成少女的清冷容颜,自言自语:   “你逃不了的,小千镇。”   血色岚火一闪而过,有灰烬从他指尖飘散而下。   杀死鬼川玲的工作仍旧遭到了彭格列门外顾问的阻挠。塞缪斯下了无数次命令,皆被沢田家光及其同伴阻拦。   千镇21岁那一年,塞缪斯找到机会,派人袭击了沢田纲吉的家。沢田家光正好在家,沢田纲吉和门外顾问的所有人高度警惕,维吉尔暗杀队的伪装做得太好,他们以为这些人是冲着大空指环而来。   那个下午,万里之外,塞缪斯在意大利维吉尔总部,看着千镇冲鬼川玲展露出的笑容,和鬼川玲夕阳里温暖的微笑,眯起眼睛。   部下在身旁请示他:“首领,立刻动手吗?”   “听我命令。”塞缪斯盯着监控摄像:“三、二、一……”   千镇刚好转过身去。   塞缪斯笑了。   “撞!”   监控摄像头被刷地喷上一片粘稠的红色,那是鬼川玲的血。有胆小的女属下脸色惨白地后退了半步,塞缪斯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带着快意的微笑,身旁的部下看得心惊胆战。   摄像头被血盖住,已经看不到画面了,只能听到声音。塞缪斯按下关闭键,微笑道:   “完成了。”   仿佛在说今天的牛排又是完美的七分熟呢那样自然。   这一天也是很晴朗的一天。   塞缪斯坐在咖啡馆里,在浓厚的醇香中,耐心地等待千镇的到来。   他想,看到他的女孩时,他一定要对她举起枪,让她无法逃离,安安静静地听完他说的话,然后被他带回基地。   他要微笑地告诉她:   “我一直在等你。”   还有——   “你只有我了,小千镇。”   维吉尔家族的第十代首领,是塞缪斯·维吉尔。   他的能力比维吉尔九代目更强,他从九代目那里继承了对芙图罗之书持有者诗寇蒂所有的贪婪的欲望,而且,没有除了对诗寇蒂的渴望和病态的爱之外,多余的感情。   这样完美无缺的,首领。   维吉尔家族的第十代首领,是塞缪斯·维吉尔。      ☆、上代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弗朗西斯看看自家首领眼里涌动的情绪,摸了摸下巴,看向一旁的迪诺,笑眯眯地道:“那么,请迪诺先生先离开,给Boss和小姐一点交谈的时间吧。”   迪诺盯着他,弗朗西斯耸肩:“我当然要留在这里,我可是Boss的人。”   迪诺用杀人般的目光瞪着他,弗朗西斯十分嘚瑟地看回去。   “那我先走了,千镇。”迪诺不看他,脸色很严肃地对千镇说,“我的房间还是在隔壁,有事就喊我。”   “……嗯。”虽然她不知道和生父相认而已能出什么意外。   迪诺收回目光,礼貌地对费鲁乔笑了笑:“费鲁乔先生,你们慢聊。”   “好,”费鲁乔用一种莫名慈爱的目光看着他,“多谢你了。”   迪诺轻手轻脚地把门带上,房间内只剩了三人。   费鲁乔按着手杖在千镇对面的欧式木椅上坐下。弗朗西斯站在他身侧,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费鲁乔仔细地看着千镇的眉眼,眼里涌起浓郁的怀念和悲伤。   “千镇,”他说,“你有一双你母亲的眼睛。”   “我没有看清她的样子,”千镇垂下眼睛,“费鲁乔先生,您有她的照片吗?”   费鲁乔听到她的称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抬手,从西服内侧的口袋掏出一个怀表。   那个怀表已经很旧了,表面开始褪色,但只有少许划痕,被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应该是主人的心爱之物。他温柔地摩挲了一下怀表的外壳,将它反面的盖子打开,递给千镇。   “你母亲是日本人,原姓樱泉。名字叫做晶,水晶的晶。”他低声道,“她嫁给我后改名,在意大利的名字是克莉丝朵·德卢卡。”   千镇接过怀表,看到了里面夹着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的样貌和她有九分相似,黑发黑眼,面容姣好,眉眼间含着脉脉温情,正冲着照片外的她微笑。   “晶。”她喃喃,拇指指腹轻轻地擦了擦女子的脸。   血缘是一种多么奇妙的联系,她从未见过樱泉晶,却在看到她第一眼时就觉得心神剧震,仿佛冥冥之中,割不断的联系。   千镇盖上盖子,抬头看向费鲁乔:“原来当初所谓的父母死于一场不可能是意外的车祸的消息,是一个针对我的谎言吗。”   “是。”费鲁乔闭了闭眼睛,“死在那里的,只有晶。”他按在手杖上的手微微发抖,“我没能……我没能保护她,她就……死在我的怀里。”   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年,弗朗西斯伸出手去按了按Boss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千镇将怀表递还给费鲁乔,没有问杀死樱泉晶的人是谁,她已经知道。   她问:“你们认识我的养母吗?”   费鲁乔望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玲是我和晶二十多年的朋友了,你出生前,我们就已经认识。”他握着手杖的手紧了紧,“她的死,我……”   “不要道歉。”千镇吸了口气,平静下来,“这不是你的错。请您把一切都告诉我,关于您、我的养母和鬼川玲的事情。”   “好。”费鲁乔轻轻点了点头,他沉默片刻后才开口讲述,仿佛陷入了一段久远而又刻骨铭心的回忆中。   “我认识晶的时候,她比现在的你年轻几岁。”弗朗西斯瞟了一眼Boss,他想起那位夫人时的神情,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温柔,“那时我还不是德卢卡的首领,甚至因为年轻任性不肯回到家族就任,一直流浪在外……我十九岁的时候,在托斯塔纳遇见了从日本逃亡到意大利的晶,在认识一段时间后,得知了她被维吉尔猎捕的事。”   “没错,猎捕。维吉尔九代目……不,维吉尔家族的所有人,从初代到十代,都把怀有芙图罗之书的诗寇蒂当做志在必得的猎物。”费鲁乔看着眼前的女儿,和妻子如此相似的女儿,“我和晶开始一起逃亡,在这中间,认识了鬼川家族的千金——你的养母,鬼川玲。阿玲是那样温柔善良的人,和晶亲近得比我还要快。她还动用自己的家族力量,帮我和晶逃过了很多次维吉尔家族的追踪。”   “她也曾经是养尊处优的人……”千镇攥紧了掌心的裙边,“妈她从来……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半句。”   “阿玲果然没有告诉你啊。”费鲁乔低垂下眼睛,“后来我为了保护晶,回到德卢卡家族继承了首领的位置,让晶获得了全新的身份。但那时的德卢卡家族,还不像现在这样壮大,无法和维吉尔抗衡。晶在获得芙图罗之书所有的力量之前生下了你,之后的她已经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了……但是——”   “维吉尔九代目还是不肯放过她。”   “无法得到,那就毁掉——这大概就是他的想法。”费鲁乔攥着手杖的手指骨节绷紧,眼里有着刻骨的恨意,“在一次从总部到分部视察的路上,维吉尔家族打散了我们和护卫队,袭击了我和晶。”   “维吉尔九代目原本打算杀我,她替我挡了一枪。她流了那么多的血,那些血染红了我的手,从温暖渐渐变得冰冷……”费鲁乔看着自己皮肤已经开始松弛的双手,仿佛还能看到那天死在自己怀中的心爱的女子,“她躺在我的怀里,还在告诉我要活下去……她用最后的生命诅咒维吉尔家族,诅咒维吉尔家族必将在第十代分崩离析。”   “阿玲带鬼川家族的人来救我们,维吉尔九代目只能撤离。她安葬了晶,跟我商议过后,决定违抗鬼川家族当时首领的命令,用黑手党指环的力量封锁你的记忆,并将你带到日本。你当时还太小了,这些事并不难。”费鲁乔艰难地说完这些鲜为人知的旧事后,疲惫地吐了口气,“她为了你,放弃了家族首领的继承权。但阿玲为了不再将你牵扯到黑手党中来,甚至不让我动用德卢卡的人去保护她。她让我不用担心,因为沢田家光所在的彭格列和同盟家族加百罗涅已经对她施以了援手。”   “她只告诉我你们在日本的住址,不曾给我看过你长大的模样,也不曾向我要过一分钱——她怕维吉尔家族截取通讯和收支的记录,查到你们的所在地。可是……没想到……”   “您不用说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千镇松开攥得发麻的手,抬起眼睛看向费鲁乔,“可是,既然不想将我牵扯到这些事当中来,为什么现在你们却来找我了?”   费鲁乔沉默,一只手按在另一只手拇指的戒指上,颜色清浅的琥珀里光芒流转。弗朗西斯叹气,知道还是得替Boss把话说出来:   “我们希望您继承德卢卡十代目的位置,小姐。”   “为什么?”   “您是Boss唯一的孩子。”弗朗西斯干脆把话讲到台面上,“如果您不继承十代目的位置,德卢卡家族就没有人能继承。而且,您没有选择。”   “我可以不同意,”千镇眯起眼睛,“难道你们能强迫我就任吗?”   “当然不,整个意大利都没有人能强迫您,小姐。”弗朗西斯耸肩,他算是彻底领会迪诺说的话的意思了,但他还是要说清楚,“我说的‘您没有选择’,只是事实而已。”他笑得像只狐狸,却隐含着认真,“迪诺先生因为陷入诗寇蒂之争,权力已经被架空,有维吉尔在,帕克·弗莱里奥就有倚靠,他连家族都回不去了。而沢田家光只是彭格列的门外顾问首领,即使权力仅次于第一交椅,也不是彭格列的Boss,频繁动用家族力量的话,即使彭格列首领不说什么,下层人员也会产生不满,您不想给他添这样的麻烦吧。”他微微颔首,脸色难得一正,“您现在最坚实的依靠,只有德卢卡家族。”   千镇抿紧双唇,一言不发。   “您需要力量,仅仅是芙图罗之书还远不足以让你对抗塞缪斯·维吉尔。而我们与维吉尔家族对峙多年,对它知根知底,是您最好的选择。”   弗朗西斯的笑意里,隐隐含了一丝狡猾:   “更何况——为了帮一直在帮助您的迪诺先生夺回加百罗涅家族,您也需要我们的力量,不是吗?”      ☆、分离   迪诺进来时,千镇还是穿着那身长裙,她沉默无言地坐在床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迪诺顿在门口,千镇手里躺着一枚戒指。   “千镇,”他迟疑地发问,“那是……”   “德卢卡首领代代传承的家族戒指。”她说完,合上了手,将戒指攥在手心,抬头看向迪诺,“我答应了费鲁乔先生。”   迪诺敏锐地发现,千镇还是拒绝称呼费鲁乔先生为“父亲”。   其他人的事都不是重点,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迪诺走到千镇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地问:   “这是你希望的吗?”   千镇沉默,她不擅长说谎,也不想对迪诺说谎。   “千镇,”迪诺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修长的手将她攥着戒指的那只手温柔地包在手心,认真地看着她,“你不想做黑手党,就不去做。你不是我们,你可以选择。”   “这就是我的选择,迪诺。”千镇抿起唇,笑了笑,“每个人都有一定要去承担的责任,不是吗——难道你当初想成为加百罗涅的首领吗?”   “而且……我需要这个位置。”她握紧了戒指,深呼吸后道,“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所以我必须要得到德卢卡家族的力量。家光先生没有义务为我做那么多,你也不需要……”   “你到现在还是这样认为吗,千镇?”   千镇一怔,看着打断了她的迪诺低下头去,刘海的阴影挡住了他的脸,她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但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和他们回到德卢卡家族,去见家族里的成员。据弗朗西斯说,似乎还有几个比较麻烦的人物等着我。”千镇扬起一侧唇角,“不过没关系,我总有办法的。”   “明天?”迪诺低声重复,“这么快。”   “因为我的时间不多。”千镇闭上双眼,“天色晚了,去休息吧,迪诺。”   迪诺机械地点头,转身走到房间外,带上了门。   他走了几步,抬头看见那个狐狸似的男人正抱臂靠在走廊的墙边冲着他笑:“哟,迪诺先生,是来跟小姐告别的吗?”   迪诺不想理他,径直走了过去。擦肩而过之际,弗朗西斯的一句话飘过他耳畔:   “你就不想知道,小姐为了什么才愿意跟我们回家族的吗?”   迪诺顿住,猛地扭头看向他。   “为了什么?”   “明知故问呢,迪诺先生。”弗朗西斯从墙边站直身体,耸肩道,“还能是为了什么——她说:‘如果你们能先帮迪诺解决加百罗涅的叛徒,我就答应你们的要求。’所以恭喜啦,迪诺先生,对我们而言,帕克弗莱里奥比塞缪斯维吉尔好对付多了,您很快就能回到家族,重新当你的加百罗涅首领啦。啧,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真不愧是Boss的女儿,跟他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哎哎哎你去哪?”   弗朗西斯追上去,按住立刻转身往回走的迪诺的肩膀,眯起眼睛:“你该不会想回去改变她的决定吧。我说迪诺先生,你难道还不了解小姐的性格吗——她一旦下定了决心,谁都别想影响。”   迪诺沉默片刻,轻声道:“放手。”   声音很低,但饱含杀气。弗朗西斯立刻松手退后两步,心想,大空属性的人也会有这么凌厉的时候啊,真长见识。   “您还是早些回房吧,迪诺先生。”弗朗西斯笑道,“明天早上送别小姐时,你们还是能见上一面的,以后也会有见面的机会嘛,即使你们一个在伦巴第一个在西西里,几乎就是整个意大利最远的距离……”   “啪”地一声,弗朗西斯的声音戛然而止,瞥了眼脸侧墙上的壁纸被鞭子抽打过的灼烧痕迹,又看了一眼迪诺手上注满金橙色火炎的长鞭,识相地举起双手:“好好好我闭嘴,您快歇着去吧嘿。”   迪诺鞭子上的火炎慢慢熄灭,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弗朗西斯一眼,转头离开了。   弗朗西斯刚松一口气,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活该。”   他僵硬地转头,看到身后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的粉发女子,一瞬间,笑得跟花开了一样:“我亲爱的欧蕾加诺,你是像迪诺先生对小姐那样,来跟我依依不舍地告别的吗?”   “呵,”欧蕾加诺一挑眉,“我当然是来看你因为嘴贱险些被迪诺先生抽成两半的狼狈样子。”   “我预料到他会生气了,”弗朗西斯辩白,“但我没想到他会那么生气嘛。”   “你们拐走了他现在最重视的人……不,听说拐走千镇小姐的主力只有你,被抽两鞭也是应该的。”欧蕾加诺抿唇,“不过算了,接下来应该有一段时间看不到你了,也算终于能清静清静。”   弗朗西斯脸上轻佻的笑容慢慢淡去,默然地看着粉发女子的脸。   他低声说:“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呢,欧蕾加诺。”   欧蕾加诺一愣,看着他落寞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她抱着手臂的手紧了紧:“我……”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亲爱的欧蕾加诺。”   欧蕾加诺还没反应过来,弗朗西斯已经掠到她身边,脸上突然传来温软的触感,即使是一瞬即逝,也已经足够清晰。   她听到他在她耳边低笑:“你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我的女孩儿。”   “砰!”   欧蕾加诺开枪时弗朗西斯已经退后十步远,完美避开了子弹。粉发女子脸色涨红,樱红色的眸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气得端着枪的手都在发抖:“你……”   “你的枪法退步了,欧蕾~”   “弗朗西斯·德卢卡!有本事你给我站住!!!”   楼上的走廊里,罗马里欧低头看向脚下的地面:“刚刚那是……谁开枪了?”   “不用担心,彭格列的墙壁都十分坚固。”路过的墨列提淡然地道,“完全经得起内部人员私自械斗,损失从他们的工资里扣。”   “可是……”   “没关系。”墨列提也看了一眼楼下,淡定回答,“那是爱的枪声啊,罗马里欧先生。”   次日清晨,弗朗西斯、费鲁乔和千镇站在彭格列总部基地大门前,身后是等着载他们开往伦巴第的车。   沢田家光、巴吉尔和迪诺前来送行。   千镇穿着彭格列女仆组在之前为她赶制出的酒红色风衣,隔着猎猎的风与迪诺对视。迪诺走上前,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   “告别的话就不要说了,迪诺。”   千镇出声,看着他的神色,突然柔和了眉眼,笑了。   “我答应你,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在不久之后。”她微笑着说,“我可是诗寇蒂啊,我所保证的未来,你一定要相信。”   “嗯。”迪诺轻轻颔首,“我相信千镇。”   弗朗西斯和费鲁乔已经走到了车门前准备启程。弗朗西斯按了按喇叭提醒千镇,费鲁乔用手杖敲了一下他的指关节,无视弗朗西斯委屈的小眼神,略有些担忧地看向千镇。   千镇回头冲他们点点头,示意自己马上就来,转头对迪诺说:   “那我……走了。”   “千镇。”迪诺喊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坚定地看着她,“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些事都结束后,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   “现在还不能说,一定要等一切都结束之后。”   迪诺扬起笑容,那副笑容那样灿烂,比阳光还要耀眼。   “所以,千镇。”   他用那样如同太阳般的笑容对千镇说: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们就一定要再见面啊。”   千镇听见心脏突然用力地擂了一下胸膛。   “……好。”她回答他,“一定。”   德卢卡的车渐渐驶出他们的视野,沢田家光走过去,拍了拍迪诺的肩膀。   “回去吧。”他说,“他们已经走了。”   迪诺转过身,暗金色的眸子里复杂的情绪终究被掩去。   “是啊。”他笑容不变,攥紧了手,“我也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了。”      ☆、番外二:Dieci Anni(1)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喜欢十年这个梗啊,打算写一篇出来放松放松心情。 还是个小孩子时的千镇和二十多岁时的迪诺放在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子? 题目是意大利语的十年,不知道对不对啦我拿百度翻译的,每一个番外的题目都是意大利语,塞缪斯那个番外的题目意思是“欲望”,痴心妄想的那种欲望。 之所以写十年前火箭炮而不是直接用十年后火箭炮,是因为二十年前蓝波还没出生,没办法把二十年前的千镇轰到二十年后…… 十年番外时间轴:迪诺三十岁,千镇二十六岁,维吉尔家族覆灭,一切尘埃落定,密鲁菲奥雷还没有开始动手血洗黑手党之时。 以及没办法,周一到周五正常日更,想双更只能周五到周日三天了,不然实在太勉强……QAQ   罗马里欧今天还是照常敲Boss办公室的门,打算把手上的这摞文件给他送进去。   敲了半天没反应,他只好推开门:“失礼了,Boss。”   一进门,他差点被满屋的粉色烟雾呛了出去,因为怀疑是有毒气体,他不敢过多呼吸,担忧地喊:“Boss!Boss你在吗Boss!”   烟雾渐渐散去,似乎并没有什么毒性,罗马里欧放下了一颗忠仆的心。一抬头,他看见迪诺背对着他坐在办公桌前,背影异常落寞。   他心又提了起来:“Boss!出什么事了吗?”   加百罗涅帅气潇洒英明神武的迪诺Boss落寞地指了指办公室的角落。   罗马里欧往他指的地方一看,顿时腿一软,幸亏及时伸手扶住了门框。   他看着那个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站着的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反复呼吸后艰难地问:   “……Boss,您和夫人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孩子?”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马里欧觉得Boss的背影看上去更憔悴了。   事情是这样的。   波维诺家族研制出了“十年前火箭炮”,和十年后火箭炮的功能刚好相反,还在试用当中。十年前火箭炮没有正式作为武器使用,波维诺家族就让蓝波先给彭格列捎去一发,打算和彭格列的机械师一起研究。强尼二喜闻乐见地同意了,而已经成为十代目的沢田纲吉看见之后,就顺手派人给加百罗涅家族送去一批,打算一起研究,提高效率。   火箭炮刚运到加百罗涅,打算先送到首领办公室给迪诺过目。当时迪诺和千镇都在,搬火箭炮的人是个冒失的年轻成员,摇摇晃晃地走到办公室门口,然后——活生生地被迪诺办公室的门槛绊了个趔趄。   罗马里欧不在身边的迪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千镇躲闪不及,被火箭炮弹砸了个正着。   更要命的是——   ——那个火箭炮,不知道为什么,炸了两声。   “……所以您是说,”罗马里欧迅速理清了状况,“夫人因为被十年前火箭炮连续砸中两回,和二十年前的自己互换了?”   迪诺一脸苦逼地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角落里穿着小蓝裙子的黑头发小姑娘脸上戒备的神情,苦逼地转了回去。   何止啊,千镇二十年前警惕心强得简直不符合她的年龄,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好糊弄不容易骗过的小孩子!他好不容易才获得了二十六岁的鬼川千镇的信任,现在一轰回到解放前了……   “这……Boss放心,她们总会换回来的吧。”罗马里欧舒展眉头,“十年后火箭炮的时限仅有五分钟,那十年前火箭炮估计也……”   “罗马里欧。”迪诺深沉地道,“你要知道,十年前火箭炮现在还只是个半成品。”   “……”   “而且,千镇被换过来之后,”迪诺的脸色越发深沉,“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罗马里欧沉默片刻,“这……不能让波维诺送十年后火箭炮过来吗?”   “且不说从未来把过去的自己和身处过去但属于未来的自己调换没有先例……十年后火箭炮弹有很多,但十年后火箭炮只有一个,在蓝波那里。”迪诺揉了揉隐隐作痛那个的太阳穴,“阿纲刚才发邮件过来说,狱寺和蓝波打闹时不小心用岚炎把十年后火箭炮分解了,坏得比较彻底。强尼二下不了手,现在正拿回波维诺总部修理。”   罗马里欧:……   他正思索着该启动什么应急预案,就听到自家Boss叹了口气,从皮椅上站了起来,走向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站着的小姑娘。   迪诺蹲下身,用十年之后那张祸国殃民的容颜,冲那孩子——自己二十年前的夫人笑了一笑:   “站累了吧,那边的椅子很软,要不要去坐?”   “你是谁?”小千镇毫不领情。   “嗯……我是……”迪诺顿了顿,“我叫迪诺,迪诺·加百罗涅,可以认识你吗?”   小千镇怀疑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些事情,还不能让现在的你知道哦。”迪诺微笑着将食指竖在唇边,温柔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那是未来的你才能知道的秘密。”   “未来?”孩子重复,显然没怎么听明白,她冷硬地道,“那么,加百罗涅先生,请问并盛町怎么走?”   迪诺卡住了,回头看罗马里欧。   罗马里欧一脸无辜:Boss你看我我也不可能知道啊!   迪诺只好转回去接着面对二十年前的小千镇,他抓了抓头,而立之年的男人竟然不知该拿这个小姑娘如何是好:“嗯……你看,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能不能也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小千镇死死抿着唇,迪诺循循善诱:“告诉我怎么称呼你,我才能告诉你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千镇。”妈妈说过不能说谎。   “好名字。”迪诺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头,被她躲开了,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嗯……可能对于千镇有些难以理解,不过这里,只是你的一个梦而已。”   “梦?”小千镇皱了皱眉,“真的?可是……我记得我来到这里之前的事。人做梦,不是不会记得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迪诺怔了怔,随即赞许地笑道:“千镇很聪明。”他不动声色地引开她对于这个问题的注意力,“那千镇能不能告诉我,你来到梦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小千镇面无表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子。”   迪诺压下一颗苦逼的心,垂下眼睛温柔地看着她:“因为这里是你的梦呀,梦里的人是骗不了你的,不是吗?”   罗马里欧默默地扭过了头。   ……他实在看不下去自家三十多岁的Boss这么诱骗女童了,即使那个女孩子是他们未来的十代目夫人。   “……这样啊。”   小千镇的眉头松开,那双如黑曜石似的眸子终于正视迪诺的瞬间,迪诺感到自己心里砰地跳了一下。   “我记得妈妈上街去买蛋糕了,让我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小千镇脆生生地说,“可是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所以我想逃离那个看着我的目光,就出门打算去找妈妈,可是在路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听到轰的一声,有好多粉色烟雾……”她又拧起了两道细细的眉,“等到粉色烟雾消失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   有人在看着她?   迪诺心里一沉,他知道是哪些人。   即使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已经结束,看到过去的千镇还在受那人的影响,他仍旧感到愤怒和心疼。   二十年前的千镇,是在害怕啊。   这么小的女孩子,害怕着监视着她的人的注视,所以想要逃离,她夺路冲出家门,想找到唯一可以保护她的鬼川玲,结果阴差阳错地被传送到了这里。   “不用怕……千镇。”   迪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一次,小千镇没有躲开。   “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迪诺对小千镇扬起二十年后的千镇钟爱的笑容,温柔如暖阳。   “因为,我是站在千镇这边的人哦。”   小千镇懵懂地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她明明不易轻信别人,警惕心的强度也超出同龄儿童,却在看到这个人时,莫名其妙地想要相信。   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这个人的笑容……太好看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从梦里醒过来,重新见到妈妈呢?”小千镇终于放下了对迪诺的提防,有些焦急地问他,“她去买蛋糕之前说了要我乖乖待在房间里,看到我不见了,她会着急的。”   “放心,不会太久的,我向千镇保证。”迪诺郑重地道,“等到梦里的月亮升起,这一天结束的时候,千镇就能重新见到母亲了。”他想缓解千镇对这个问题的纠结,随口问道,“千镇能不能告诉我,妈妈今天为什么要去买蛋糕?”   小千镇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平静地回答他: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番外二:Dieci Anni(2)   生……生日?   “今天是千镇的生日啊,生日快乐!”他温和地道,“想开个生日派对吗?”   小千镇摇摇头,平静地回答他:“只要妈妈给我过生日就够了,每年生日一直都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不用什么生日派对。”她抿了抿唇,“妈妈大概也没有办法给我开什么派对吧,我不需要。”   迪诺怔住。   一直……只有这对母女两个人。   不仅是从三岁到六岁,从小到大,一直到她二十一岁,应该都只有她的母亲为她庆祝生日。   千镇说过,她没有朋友。   迪诺垂下眼,小千镇看不清他的神情,伸出纤细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她相信了迪诺的话,以为这里真的只是她的梦境,所以行为举止比平时要放得开一些,大胆了很多。   “抱歉呐,刚刚走神了。”迪诺回神,冲小千镇微笑,“那,我给千镇在梦境里过一次生日怎么样,这样的话,千镇就能过两次生日了。”   那微笑里有小千镇看不懂的温柔神情,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温柔,只以为他是她梦里的人,所以自然会对她这么好。她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说:“好啊。”   “那,千镇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迪诺轻声说,“想去哪里都可以,我都带你去。”   小千镇犹豫片刻,豁出去了般抬头看向迪诺。   “游……游乐园。”她迟疑地问,“可以吗?”   加达云霄乐园。   迪诺牵着小千镇站在乐园里,身后跟着罗马里欧。小千镇拽紧了迪诺,这里除了迪诺,她都不熟悉。迪诺感到她的不安,低下头,温柔地问:   “想先去哪里?”   小千镇踌躇了一下:“我……可以先吃个冰淇淋吗?”   迪诺立刻转头看向罗马里欧。   罗马里欧:“……是,Boss!”   不出十分钟,他端了个冰淇淋托盘来,整整十五支不同口味、从单色到彩色的冰淇淋,小千镇看得睁大了一双通透的黑眼睛,听到迪诺温声道:“随便选吧,吃哪个都可以,但是不要吃太多,女孩子吃太多冰淇淋会肚子疼的。”   小千镇看了一圈,拿起一支哈密瓜味道的冰淇淋,仰头看向迪诺:“谢……谢谢你。”   迪诺握着她的手一紧,小千镇听到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不要向我道谢,千镇。”   迪诺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因为我是你的人。”   小千镇看着那双漂亮的暗金色眸子,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我的……人?   “好了,快吃吧。”迪诺摸摸她的头,“冰淇淋要化了。”他望向四周,“千镇不知道想去哪里吗?”   “嗯。”小千镇舔了一口冰淇淋,“我第一次来。”   “这样啊。”迪诺沉默片刻,拉起小千镇的手。小小的女孩子抬起头,看到他宛如阳光的笑容,几乎看呆了。   “那么,我们先去坐旋转木马吧。”   旋转木马,海盗船,过山车,射击游戏……   罗马里欧赔上半条老命,几乎陪着他们把游乐园里的设施挨个玩了个遍。小千镇越玩越开心,最后挑战射击游戏时,在迪诺的指导下弹无虚发地射中了所有的气球后,那一瞬间的神色,仿佛有二十年后的她的影子。   最后,迪诺带小千镇上了摩天轮。   小千镇坐在摩天轮上,安静地看着自己所在的车厢一点点升高,窗外的景色一点点变远。迪诺拿出派罗马里欧去买的奶油蛋糕,蛋糕上插着个数字“6”形状的蜡烛。他将蛋糕捧到小千镇面前,看着她惊喜的神情,微笑道:   “祝千镇生日快乐。”   小千镇刚要说谢谢你,想起他说“不要向我道谢”,只好抿起唇,冲他笑了笑。   她拿起蛋糕盘旁的刀叉要切蛋糕,迪诺问:“不先许愿吗?”   “不,我的愿望是要靠自己去实现的。”小千镇摇摇头,认真地说,“而且,向谁许愿呢?神明吗?我不相信神的存在。不过,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话,”她仰起头,仔细地看着迪诺,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应该就是你的样子吧,迪诺。”   然后,她看见金发青年弯下身来,将瘦小的她抱在了怀里。   “千镇,”他喃喃,“将来有一天,你会成为自己的神。”   从游乐园回到加百罗涅总部时,天已经黑了。   小千镇玩累了,困得睁不开眼睛,却还挣扎着保持清醒。迪诺将她领到自己的房间,让女仆们把床铺铺得不能再柔软,才将小女孩儿抱了上去,给她掖好被角,深深地凝视着她。   回到基地后他就收到了波维诺家族发来的邮件,十年前火箭炮的性能已经确定,时限为十个小时。   马上就要到了。   “睡吧,千镇。”他低声说,“等你醒过来,就能看见母亲了。”   “……迪诺,”她偏过头,迷迷糊糊地问,“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迪诺呼吸一窒,随即扬起唇角。   “不会的,千镇。”他保证道,“我们一定会再见。”   迪诺俯下身,轻柔地吻上小千镇的额头。   “我在未来等你。”   罗马里欧走进来,站在他身边,和他一同看着渐渐安睡的小千镇,低声叹了口气:“Boss,您今天买的东西真是太多了。”   都是二十年前的夫人想要的东西,冰淇淋,发卡,射击子弹,特地定做的高档蛋糕……   “你不明白,罗马里欧。”   迪诺握着小千镇小小的手,很低很低地道:   “我恨不得把全世界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只为了她能笑出来。”   小千镇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她睡着的模样那么安心,是因为知道梦境之外有母亲,而梦里,有他的陪伴。   罗马里欧已经退出去了,迪诺坐在床边,安静地等着她离去。   忽然“轰”地一声,小小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成年女子修长的身形。弥漫的粉色烟雾里,迪诺伸开修长的双臂,抱住了二十六岁的千镇。   “你回来了?”   “回来了。”千镇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有些疲惫地道,“我见到了二十年前的母亲。她发现二十年前的我不见了,拎着给我买的生日蛋糕,焦急地四处寻找……我只是陪她一起找,一边找一边聊天,从天亮找到太阳下山。她说那是给她女儿买的生日蛋糕,今天是……她女儿的生日。”她轻声说,“妈为了感谢我陪她找了一天,还切了一块蛋糕送给我……我说,她的女儿可能已经先回家了,送她回到家后,我就……回来了。”   “千镇……”   “这样就够了,迪诺。”她从他肩窝里抬起头来,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这样就够了。我还能……再看她一眼。”   “嗯。”迪诺揉揉她后脑勺柔软的发,“我也有事要跟你说——我见到小时候的你了。”   “哦?”千镇挑眉,“我理你了?”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小时候的千镇安全意识格外地强,一定是最不好骗的小孩子。”迪诺嘴角一抽,千镇真够了解她自己的性格,“不过,我又向你告白了一次。”   千镇沉默片刻,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迪诺:“你……什么时候有恋童癖了?”   “不,因为她是千镇。”   迪诺执起她的手,一边轻柔地吻她的指尖,一边笑开来:   “因为是千镇啊。不管是六岁,十六岁,还是三十六岁,四十六岁,与我相遇的,都是千镇。”   他抬起头,看着千镇微怔的双眼,微笑道:   “所以,无论遇见你多少次,遇见什么时候的你,我都会对你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年番外算是结束了…… 希望你们喜欢。   ☆、临阵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生病了……没更新…… 愧疚…… …… 好吧我其实是胃胀气加上吃撑了引发的胃疼QAQ   德卢卡家族的总部坐落于意大利北部的伦巴第。   表面上,它只是一座德卢卡企业名下的办公大楼。而事实上,在办公大楼的内部,有着专属于黑手党的事务机构。光明正大摆在外面给别人看的,只是作为表面伪装的人事部门,而真正成为德卢卡家族运转关键的机械开发部和财务部门,都在地下。   上午九点半。   富丽堂皇的德卢卡大厦内,站了一排等候九代目首领归来的齐刷刷的黑西装。   稍年轻些的窃窃私语:“九代目是说了上午回来没错吧?”   “不过消息是弗朗西斯回复的,靠不靠谱还不一定呢。”   “呿,你们就嫉妒人家弗朗西斯,”插话的是个年轻姑娘,她在鼻腔里哼了一声,道,“他就是表面上轻浮些,一个能站在九代目身边的人,能不靠谱到哪里去?”   在家族内呆了几年的几个女下属们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啊~弗朗西斯终于要回来了~”   “有什么可高兴的?”年纪稍长些的女经理斜了部下们一眼,“他有喜欢的人了……你们不知道?”   “?!”   “是真的,他去彭格列还顺便见了一下喜欢的姑娘呢,”女经理晃了晃手机,“喏,照片为证。”   “怎么可能!我的弗朗西斯……”   “经理发到家族群里看看!”   “对呀对呀,发到家族群里我们就都知道了!”   女经理于是顺手把欧蕾加诺的照片往家族联络组里发了一张,女下属们看到她的动作后也纷纷掏出手机,在亲眼看到弗朗西斯和欧蕾加诺的合影后,此起彼伏地发出失望的叹气声。   “咳!”   站得离门口最近的一位中年男子重重地咳了一声,皱眉扫了一圈在他警示性地清嗓子后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的女人们,沉声道:“保持严肃,待会儿九代目和十代目回来看到你们这副模样,成什么样子!”   “托利亚就是太刻板了,不过姑娘们确实还是安静下来的好。”女经理收好手机,笑眯眯地道,“毕竟,今天要迎来未来的新首领呢。”   有刚加入家族的成员疑惑地低声问:“十代目?”   “是的,”旁边的人低声解释,“据说是九代目失散在外的女儿,和克莉丝朵夫人的孩子。”   托利亚又重重地咳嗽了一下,大厅彻底鸦雀无声。他的眉头勉强舒展了一下,略有些担忧地看向门外。   按理来说,九代目他们也该到了……   千镇他们停在离德卢卡大厦差不多三十米的街后。   她朝弗朗西斯要了一本德卢卡家族成员人手一本的小册子,为了看这个册子里的东西才在这里耗了一些时间。她正看到最后一页,费鲁乔慈爱地看着她专心阅读的侧脸,小心地问:“千镇,好了吗?”   千镇三指一合,小册子啪地一声合上。   她冲费鲁乔点点头:“可以走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弗朗西斯冲司机点点头,示意往德卢卡大厦门口开。   托利亚等人在又等了十分钟后,才接到部下的通讯:“Boss他们已经到了,出门迎接!”   托利亚按下耳朵上别着的耳机,和女经理对视一眼,同时各自向身后自己的部下们吩咐道:   “你们留在这里。”   “是!”   两人走出大厦的大门,看到了几辆停在门口的黑色轿车。弗朗西斯摇下车窗,浅碧色的眼睛里盛满笑意,冲女经理打了个招呼:“嘿,斯黛拉经理,你一定已经十分地想念我了。”   “除了我之外,部门里所有的女孩子都想你想到想死你呢。”斯黛拉耸肩,“直到十多分钟前。”   弗朗西斯不明情况地挑了挑眉,还是率先下车,为坐在后座的人打开了车门。   费鲁乔做工精致的手杖先伸了出来,抵着地面站稳。他从车内走出,托利亚恭敬行礼,斯黛拉也垂首道:“欢迎回来,Boss。”   费鲁乔点头,随即转身,看向车内。   斯黛拉挑了挑眉,托利亚盯着车内后座,心里有些紧张。   一双裹着黑色长裤的修长双腿首先迈出了车门,随后是酒红色风衣的衣摆,领子,黑色发丝……   最后,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的脸终于全部露了出来。   千镇抬起眼,没什么波澜地看向神色复杂的托利亚和一脸了然的斯黛拉。   托利亚出声问:“您就是……”   费鲁乔开口:“她是我的孩子。”   托利亚拧起眉,看向弗朗西斯,看见他肯定地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重重点了一下头。   他的眉头终于展开,倾身行礼,肃然道:“我是九代目的雷之守护者,托利亚·勒拿塔,欢迎您的归来……”   托利亚直起身,一字一顿,坚定地道:   “十代目。”   千镇并不惊讶,弗朗西斯在车上已经向她解说过黑手党内部对于首领的守护者制度,她知道自己算是得到了托利亚的认可。   以及……   她瞟了一眼弗朗西斯,仅凭他一个点头,托利亚便知道了她的实力也已获得肯定,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人在家族内部的威望,看来比她所知道的还要高。   千镇对托利亚微微颔首,看向斯黛拉。   “啊呀,既然最刻板的托利亚都承认您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斯黛拉耸肩,蔚蓝色的眼睛里盛着温和平静的笑意,“我是斯黛拉·艾兰,九代目的雨之守护者,其他三位守护者都在出差中,只能由我们在此代表他们欢迎小姐的到来了。那么……”   斯黛拉转身,侧过头冲千镇微微一笑:   “请随我来吧,十代目——大家已经等候多时了。”   斯黛拉和托利亚带他们去了德卢卡家族会议室。   会议室内的长桌旁坐满了人,只剩下桌角旁几个留给未到场的高层人员的还空着。几人站在会议室门口,托利亚刚要开门,就听到从会议室内传来的喧哗声:   “哼,听说九代目今天还带了个小姑娘回来,妄图让她继承家族?真是太可笑了!”   “就是!开什么玩笑,夫人去世那么多年,突然带回来个人说是继承人,是不是随便捡来的杂种还不一定呢……”   “一个丫头片子能成什么气候!”   小姑娘?杂种?丫头片子?   斯黛拉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扫向千镇和费鲁乔,看见首领皱起了眉,千镇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略略扬起了唇角。   唉,那几位先生还没看到小姐,就走眼了。   “居然对九代目选定的继承人如此辱骂,”托利亚愤怒的目光快要把门穿透了,手上控制不住地窜出一阵绿色的电光,“他们眼里还有没有首领!”   眼看着托利亚就要把大门直接轰开,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掌突然抬起,按了按他的肩膀。   那力道不重,但足以让托利亚立刻冷静下来,他一怔,回头看向按住自己的人:   “……十代目?”   千镇收回手,抬头看向会议室大门,墨黑的双眼里毫无波动,她平静道:   “进去吧。”   托利亚颔首应是,费鲁乔欣慰展眉,弗朗西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斯黛拉点头,拧开了门把:   “都安静一下,先生们~起立!”   整间会议室瞬间安静,千镇扫过各人神色,认出几个明显面带不满隐含不甘的,心里对刚才是哪些人说的话有了数。全体人员起立,对费鲁乔齐齐敬礼:   “Boss!”   费鲁乔点头,弗朗西斯立刻会意,上前笑眯眯地摆摆手:   “好啦好啦都坐吧各位先生,哦,对了,今天刚回来就召集大家来会议室,主要是为了介绍一个人~那就是……”   “九代目!”   突然有人出声打断,弗朗西斯微微眯起眼睛,和千镇一同看向发声者。   打断弗朗西斯的话的人是个棕发男人,五六十岁左右,正撑着桌子瞪向他们:“我实在无法认同您让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继承德卢卡家族十代目的位置的做法!”   千镇耸肩,自言自语:“好长。”   弗朗西斯差点没憋住要笑出来,他家小姐的语气仿佛就是在说“废话真多”。他站在她身侧,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这是詹姆斯·德卢卡,辈分上是Boss的表兄,就是我之前跟您说的‘麻烦的人物’,在家族内位高权重,威望很高。”他含了笑续道,“如果您没有出现,Boss又没有继承人,那么德卢卡家族的十代目不是他就是他的儿子。”   千镇:“哦。”   托利亚和斯黛拉同时看向她。   ……哦?   弗朗西斯颔首,将笑意敛了下去。   那么,您将怎么对付这第一道关卡呢……小姐?   与此同时,彭格列总部。   黑红色头发的男子坐在迪诺对面,面无表情地道:“只要您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们随时可以侵入加百罗涅总部,迪诺先生。”   “可以了。”迪诺点头,暗金色的眼睛里有锋芒一闪而过。   “弗朗西斯发来简讯,他们已经到达伦巴第的基地了。”罗马里欧低声道,“Boss,您真的决定了?”   迪诺闻言,眸里闪过一丝对远在伦巴第的人的担忧,又被坚定的神色取代。   “我已经准备好了。”他说,“今晚行动。”   “绝佳的主意。”   对面的男子笑开,丝丝缕缕的魅气从他身上渗出来,宛如迷醉人心的酒液。   “德卢卡九代目雾之守护者卡萨帕·金——承首领命令,仅在今夜,为您效劳。”      ☆、就任   “詹姆斯先生。”千镇抬眸,语气极谦逊地问,“我刚回来,不清楚情况,请你谅解。请问你在家族里,是什么位置?”   詹姆斯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态度,愣了一瞬后嗤笑一声:   “哼,我可是德卢卡总部基地的干部,拥有仅次于九代目的特权!”   “哦,”千镇点头,“请你把家族戒律背一遍。”   “……你说什么?!”   “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可以理解。”千镇耸肩,重新说了一遍,“我刚来,不清楚规矩,请你把德卢卡家族历代传承的家族戒律,当场背一遍。”   詹姆斯卡住了。   他全身发抖,几乎气得说不出话:“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命令我!”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詹姆斯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他在费鲁乔的面前这样辱骂费鲁乔的孩子,等于是将费鲁乔身为首领的权威和尊严践踏在脚下。弗朗西斯也敛了笑,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首领,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詹姆斯,刚要说话,就听见千镇开口。   “我还以为你在家族里呆了这么久,至少比我这个新来的懂规矩,原来也不过如此。”她启唇,声如碎冰,:“德卢卡家族戒律第一条,持德卢卡首领指环兼拥有德卢卡纯正血统者,即有资格成为德卢卡首领。”   “呵,”詹姆斯冷笑,“你以为凭几句话就能……”   “德卢卡家族戒律第六条,家族内部成员万事以首领为上,不可违抗首领命令。德卢卡家族戒律第七条,除首领认可之人,其余任何人不可质疑首领决定。德卢卡家族戒律第十条,家族遭到袭击时,优先保护首领……”   她毫不停顿地背了下去,宛如平日说话一般自然,而且一字不差。整个会议室的人愕然地看着她,弗朗西斯睁大了浅碧色的眼睛,眸子里终于重新染上一抹笑意。   原来小姐在来之前管自己要家族戒律册,不惜拖一会儿时间也要把里面的东西全部阅读完毕,是这个用处啊。   她的记忆力,真是……令人惊叹。   “德卢卡家族戒律第三十条。”   千镇的语气终于慢了下来,咬字清晰地重重地道:   “诋毁或诽谤首领的成员,无论何人,当即驱逐。”   她最后一个话音落地时,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   詹姆斯脸色铁青,扣着桌面的手都在咯咯作响,但他不敢反驳。   这是德卢卡家族代代传承的戒律,从未因他人改动,是最不可动摇的铁律。他就算再怎么位高权重,面对这样的铁律,也依然无法违抗。   除非,他不想再在家族内呆下去了。   “我很好奇,詹姆斯先生。你凭什么敢口出狂言?”   在她锐利通透的目光下,詹姆斯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想要退缩。   “你是比我这个新来的女人更铭记于心德卢卡历代传承的铁律?还是你的血统会比正统继承人的我更为纯正?还是说,你胆敢质疑连第九代首领都肯定了的……我的实力?”   千镇墨色的眸子一眯,她自己不知道,但那神色居然像极了年轻时的费鲁乔:   “连规矩都不懂的人,没有资格发声。”   费鲁乔赞许点头,连最严肃的托利亚都不禁微笑,斯黛拉忍不住要鼓掌了。   却听詹姆斯咬牙切齿地道:“你有火炎吗?”   会议桌旁坐着的其他人一愣,原本被千镇震慑的人,也有些动摇地看向她。   看见其他人重又有些怀疑的目光,詹姆斯心里闪过一丝快意。   的确,每一代诗寇蒂都是普通人,据最近得到的消息,这位诗寇蒂还没有任何身怀火炎的迹象,在与塞缪斯对峙时都是依靠诗寇蒂本身的力量——   ——每一代黑手党首领都必须拥有大空之火,如果她没有,无论如何都别想得到十代目的位置!   “唉。”   詹姆斯听见了,千镇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她说:“你不仅不知道家族铁律,连什么叫自取其辱都不知道。”   “我从未见过如此愚蠢之人。”   她说这句话时,语气已和她自己的有些不一样,不过已经没有人察觉了。   千镇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风衣的口袋里,缓缓抬起中指带着德卢卡指环的那只手。   “你是有火炎的,千镇。”   在开往伦巴第的车上,费鲁乔慈爱地看着她: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可是我从未使用过。”千镇垂目,看着自己的手,“迪诺他们也未能从我身上检测出任何火炎波动。”   “我封印了你的力量。”费鲁乔叹气,“阿玲将你带离意大利前,我用指环封印了你的火炎。”   “为什么?”   “身为诗寇蒂,与生俱来的力量已经足够成为你的负担。”费鲁乔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至少,我们想让你承受的东西,轻一些,再轻一些。”   “如果,能让你完全远离黑手党的世界,那就真的再好不过了。”   “可是现在……不得不这么做了。”   费鲁乔的指尖燃起一团小小的橙色火炎,点上千镇的眉心。她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注入自己的头颅,蔓延至四肢百骸,同时,有什么原本被封住的东西,慢慢流淌回身体的所有脉络。   “还有一件事……”   “哗”地一声,金橙色的火炎猛地在千镇手掌之上爆了出来!   橙色的火炎熊熊燃烧,温暖的火光映亮她的面庞,还有火炎后,那双凌厉的银色双眸。   那是初代诗寇蒂的眼睛。   詹姆斯清清楚楚地看见,她嘴角扬起一抹笑。   那抹笑意,名为不屑。   “大空!是大空之炎!而且快看,内焰里有一丝紫色!”会议席上有人惊呼,“是大空属性里蕴含一丝云属性的火炎!”   “这样的特性……她是九代目的女儿!如假包换!”   德卢卡家族首领的火炎,都有一种特性——那就是所有首领的大空之炎里,都蕴含一丝其他六属性中的一种属性。这样的属性独特而又易于分辨,是历代辨认真正首领和决定继承人的最有力的证据。   这就是所有的德卢卡首领,都只有五个守护者的原因。   费鲁乔·德卢卡的属性,是大空,和晴。   而鬼川千镇的属性是,大空,和云。   既拥有属于神裔的包容之心,又不受任何束缚,独自守卫家族的浮云。   会议室内的所有人,几乎要不由自主地臣服在她的脚下。那样凌厉而威严的眼神,那样美丽而强大的力量……   那样温暖,而孤高的火炎啊。   “看清楚了吗?”   一室寂静里,千镇看着簌簌发抖的男人,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道:   “这就是我的力量,詹姆斯·德卢卡。”   “哈。”   弗朗西斯突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默。   “啊……看到您的另一种波动是云,我真是松了一口气呢。”   他单膝跪地,以心甘情愿的绝对臣服的姿态,掷地有声地说道:   “弗朗西斯·德卢卡,十代目的晴之守护者——愿用生命起誓,对您献上我全部的忠诚!”   与此同时,维吉尔首领办公室。   塞缪斯霍然转头,看着前来报告的不敢抬头的情报员,眯起眼睛:   “怎么,德卢卡家族……换代了?”   情报员点头,仍旧不敢看他。   令人心惊胆战的死寂里,他听到塞缪斯笑了。先是轻笑,声音慢慢变大,最后大笑不止,几乎停不下来。   他笑得喘不上气,将手里的红酒倾倒在地上,垂眼看着它在地毯上扩散开来,宛如一滩慢慢洇开的血。   “这样,事情就有意思多了呢。不过也好……”   “容易得到的东西,也容易失去。”   “你说对不对呢,”他摩挲着自己的双唇,微笑着喃喃自语,“小千镇?”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因为我要开新坑了……如果大纲写得快,也许会跟这个坑同时更新 文豪野犬的同人,太中向。 太宰治是我最近想嫁的人!   ☆、夺回   深夜,西西里。   几辆车无声无息地停在加百罗涅基地之外百米远的地方,车门打开,坐在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地下来,握着枪蓄势待发。   “那么我们走吧,迪诺先生。”卡萨帕抬起眼看向迪诺,“我的幻术在伦巴第也算首屈一指,骗过门口的监控摄像不成问题。”   迪诺点头,罗马里欧忙问:“可是虽然能骗过摄像头,加百罗涅内的防御系统也是层层加强的,一旦通过就会响起警报,每层防御门又要怎么……”   “不用担心,罗马里欧。”   迪诺微垂暗金色的眼眸,落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手上的鞭子。   “我们就是要让他们‘发现’。”   加百罗涅首领办公室内,帕克·弗莱里奥被一阵嘈杂的声响从小睡中惊醒。   他皱着眉睁开眼睛,侧耳听了一会儿,分辨出整个基地警报声齐发,不止一处。   他立刻坐了起来,挂了电话给机械部的人,用迪诺的声音问:“回答我,出了什么事?”   “报告Boss!”那头的家族成员边手忙脚乱地按着操作台边回答,“总部基地八个入口的所有防御门在被逐层攻破中!”   帕克弗莱里奥感到后背的衣料被冷汗浸透,他已经顾不上模仿迪诺了,大吼道:“把连线接到防御台上去!”   “是!”   防御系统的完备情况立刻直接流入听筒:   “一号入口A门毁坏!急需重建!”   “一号入口B门毁坏!急需重建!”   “二号入口A门毁坏!急需重建!”   “六号入口B门毁坏!急需重建!”   ……   帕克拿着话筒的手在发抖,他对电话那头的研究人员吼道:“监控呢,监控摄像头没有拍到是入侵基地的人吗?!”   “这……拍是拍到了……”   “有没有跟我长得一样的人?”   “什么?”研究人员疑惑地又重复了一遍。   “告诉我!有没有跟我长得一样的人!”   “这倒是没有,全都是陌生面孔,Boss。”研究人员迅速回答,“但是……”   帕克瞪大了眼睛,听到那头的人清晰地道:“他们同时出现在八个入口,我们应该先向哪个方向派人反击,Boss!”   “……”   “Boss?!”   “八个……不可能,怎么会同时……”汗水从帕克的额头滴下来,“是幻术,一定是幻术!”   “是的,Boss。”研究人员紧张地回答,“可是对方能使用这样的幻术,只有弗莱里奥先生能够与其匹敌了,他现在人在海外啊!Boss,请您下达其他指令!”   帕克猛地将话筒撂了回去。   他的手按在话筒上,吃力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是他,一定是迪诺回来了!   他从哪里找到的幻术师?等等,是那个人……德卢卡最近换代了,是那个身为诗寇蒂的十代目帮了迪诺!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他现在作为弗莱里奥现身吗?可是他要怎么解释自己突然出现在基地……怎么办?   对了……那位大人!只有那位大人能帮他!   帕克立刻提起话筒,迅速按键,几声忙音过后,话筒那边传来半睡半醒的声音:   “……喂?”   “维吉尔大人,我是弗莱里奥!”帕克捧着话筒,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说,“迪诺……迪诺他回来了,我的幻术无法对抗他们,请您帮助我!我会为您效劳的,我会用我的生命为您效劳!我发誓!”   “嗯?哦,迪诺啊。”塞缪斯声音里的鼻音渐渐散去,像是终于清醒了些,“他终于来了?”   “是的!等等,您……您说终于?您早就知道?”   “当然。”塞缪斯含着对蠢货的轻蔑回答他,“上午德卢卡家族换代,那家伙当然立刻得到了他们的帮助,换谁都会抓住这个最好的时机反击。你这个蠢货居然什么防备工作都没做?”   “是……是我的错,是我大意了,可是请您救救我维吉尔大人!”帕克急声道,“我不能用自己的身份,不然一定会被怀疑的,求您赶紧派援兵!加……加百罗涅家族掌握在您手中的话,对您也有利不是吗?”   “说你笨,你还真一点都打不了我的脸呢,帕克。”塞缪斯的声音很温和,却让帕克在一瞬间仿佛跌入万丈深渊,“即使你和加百罗涅在我手中,加百罗涅也没办法脱离和彭格列的同盟到我这边来,我又不想和彭格列为敌,而你又不能帮我抓住小千镇……”   帕克呆呆地问:“维吉尔大人,您的意思是……”   “还不明白吗?你已经没用了。”   帕克听见话筒里塞缪斯笑道:“打扰了我的睡眠,你本该立刻去死的。不过现在看来用不着我费力了——就作为弃子在办公室里乖乖等着吧,以迪诺的作风,也许会留你一条狗命。”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只留嘟嘟作响的忙音。帕克手一松,话筒从手里滑下,落到地面上。   “咔哒”。   他确信自己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子弹上膛的声音。   “太遗憾了,先生。”   挑染了黑红色头发的男人蓦然在他面前现身,露出仿若妖魅的笑容:   “听说你是加百罗涅家族的第一幻术师,我还以为能有点本事,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而已。除了些充当表面功夫的小伎俩,什么都不会呢。”   帕克的瞳孔惊恐地颤抖,他嗓音发抖地问:“你是……”   “你有知道我名字的资格?”妖精般的男子微微一笑,却不是对他,“罗马里欧先生,开枪吧。”   帕克脖颈僵硬地回过了头,看到身后抬枪冷冷地指着他的男人,还有罗马里欧身后,从刚才开始未发一语的,迪诺·加百罗涅。   原来如此,加百罗涅十代目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明,因为那位忠仆只会守护在真正的首领身边。   他想笑,却发现已经恐惧得发不出声。   “……原来如此,”他活动了一下喉咙,语声沙哑,“原来还有一个只有首领知道的第九条密道,原来这个密道就在这里,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没见到罗马里欧的原因……在这里杀了我,不怕维吉尔家族的报复吗?”   “你在加百罗涅基地内各部安插的维吉尔内奸身上施加的欺骗本部成员的幻术,已经被我全部解除了——现在加百罗涅的家族成员,应该已经把突然出现的陌生面孔都制服了吧。”卡萨帕嗤笑道,“而且,你已经被塞缪斯·维吉尔放弃了,就算你还听命于他,他也不会为了个小喽啰而派人救援——难道我们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阁下?”   “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迪诺终于说话了,他从罗马里欧身后走上前来,房间昏暗,帕克却仍能看清那暗金色的双眼里冷厉的神情:   “为什么背叛?”   “为什么背叛?”帕克重复了一遍,爆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因为我不明白啊——迪诺·加百罗涅!你什么都没有做,就因为你是九代目的儿子,出生就能成为加百罗涅的首领,拥有一整个家族!我的一直都拥有可以成为首领的能力,只因为我没有加百罗涅的血统没有大空的火炎没有加百罗涅的姓氏所以我永远都不可能登上那个位置!我跟随了九代目那么多年,首领之位本应该是我触手可得的啊!我可以让这个家族变得更强大!如果你没有出现的话……如果你没有出生的话!”他大吼,“如果你没有出生的话,九代目会迫不得已地将整个家族交托给我!都是你!都是……”   如果你没有出生的话!   这句话是诛心之语,迪诺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记得这张脸曾经对他笑过,在他很小的时候这个人曾经将他抱起来转圈,让他骑在他的脖子上跑过整个基地,他记得这个人带他骑过马,在他父亲去世时告诉过他,他会成为他的左右手,成为他最得力的部下,帮助他发展加百罗涅。   罗马里欧用力将枪抵上帕克的头,愤怒地道:“你……”   “砰”!   帕克被当头踹到了墙上,从墙壁上软软地滑了下来。罗马里欧愣愣地端着枪,看着迪诺收回腿,暖色调的瞳孔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让这个家族变得更强大?”他一字一顿地问,“财务部资金周转无数漏洞你看不见吗,先代家产的财政问题差点重新爆发你不知道吗?!仅仅是为了取代我就把家族利益当成可以随便利用的工具?这就是你说的可以成为加百罗涅的首领?”   “别开玩笑了。”   明明现在胜利的人是迪诺,他的表情却那么难过。   他喃喃:“再过一百年你都无法成为首领,弗莱里奥叔叔。”   帕克抬头,听见迪诺平静地对他说了,他进入复仇者监狱前听到的,最后的一句话:   “你心里没有加百罗涅,只有你自己而已。”   ☆、信件   凌晨一点,德卢卡首领办公室。   房间里没有开灯,房间内光线昏暗。桌上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办公桌后的皮椅上,穿着黑色修身西装的女子背靠着舒适的椅背,双手合十叠放在身前,闭目养神。   背后窗外,茫茫夜色。   千镇正将思想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脑海里。   “就算你对未来没有兴趣,也必须学会使用芙图罗之书,它迟早会变成决定你胜负的关键,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力量。”诗寇蒂皱眉,“你现在对未来的预知还处于不可控的偶然状态,完全达不到灵活运用的状态。”   千镇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问:“怎么做?”   诗寇蒂叹气:“闭上眼睛,将意识散开在整个精神世界里——”   “然后——”   她的声音如同曼妙的咏唱,仿佛有着催眠的作用,让千镇不由自主地在精神世界里闭上了眼睛。   “想象你的手上,有一本书。”   千镇将手掌掌心朝上,仿佛真的捧着一本书一般。   “你可以想象书的样子,光滑的酒红色缎面,沙沙作响的柔软书页……你可以听到书翻动的声音,它自动翻开,翻到你想要的那一页……然后,你睁眼,看见……”   千镇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双手之上,浮着一本散发着淡淡白光的、半透明的书。   它有着光滑的酒红色缎面,和淡金色的柔软的书页,此刻正自动翻开,不停地翻动,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那一页。   “啧,还真是历代神裔中最快掌握的一个。”诗寇蒂笑了,“芙图罗之书,顾名思义,就是你身体里的‘未来之书’,只有你的眼睛,能够在这本书上看到‘未来’。”   “现在,你可以试试看。”诗寇蒂柔声道,“将精神全部集中在这本书上……然后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千镇的眼神慢慢散开。   她的眼前闪过了很多东西,虽然快,但却清晰可见,仿佛是那些极为久远的以后……她的一生,家族的走向,宇宙的尽头,世界的衰败……一一闪过她的眼间。   芙图罗之书啪地一声合上,她的眼神也汇聚起来,重新变得清明一片。诗寇蒂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看见了什么?”   千镇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睛,她慢慢开口:“我看见……”   “嘘。”   诗寇蒂将食指竖在唇边:“先不要说,有人来了。”   “叩、叩、叩。”   三声响后,女子睁眼:“进来。”   门应声推开,弗朗西斯浅碧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像对萤石。   “小姐。”他走上前来,将一个档案袋递上,“新发来的传真。加百罗涅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千镇接过档案袋,没有马上打开:“这是什么?”   “加百罗涅十代目从帕克弗莱里奥口中问出的、他所知道的关于维吉尔家族的一切资料。”弗朗西斯耸肩,“虽说以维吉尔首领的精明程度肯定也不可能让走狗知道多少机密,不过倒是也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千镇挑眉:“什么东西?”   “维吉尔家族突袭部队的名单。”弗朗西斯的手指叩了叩档案袋:“就是当初您第一次去加百罗涅时袭击您的武装部队。如果您允许的话……”   “照着名单追查试试看。”千镇眯起眼睛,“我不认为他能够掌握真正的名单,但是一丝能打压维吉尔的线索都不要放过。”   “是。”弗朗西斯转身刚要走,又回过头很是愉悦地道,“啊对了,迪诺先生还给您附带了一封信。”   “在哪儿。”   “就在袋子里。”弗朗西斯扬唇,“您不必用那种目光看着我,信的内容除了你们两个不会有人知道的——嗯,迪诺先生为了让我不偷窥那封信,还付出了一点儿有趣的代价。”   千镇的指尖顿在档案袋的封口上:“代价?”   “您还是不要问了,小姐。”弗朗西斯耸肩,“不是什么太难为人的东西。总之请一定好好阅读那封信,那么——”他笑眯眯地道,“我就先走了,十代目。”   千镇看着他把门关上,心里对“代价”的疑惑只存留了几秒,决定还是先看看档案袋里的东西再说。   关于维吉尔财务账单和其他间谍名单弗朗西斯他们会去查,她暂且不用费心——而且她简直怀疑这堆东西就是弗莱里奥为了活命瞎编的,可信度不高。她仔细翻了翻那些资料的夹层,终于从档案袋最底部倒出一张叠了几层的纸。   她将那张纸展开来,顿时有些惊讶——竟然是漂亮工整的手写体意大利文。   大概是因为,在阅读时,亲手写下的手写字迹总是比印刷的生硬字迹,更容易令读者眼前浮现对方的脸。   “千镇:   弗莱里奥叔叔已经被关押到复仇者监狱去了,我也已经回到家族,重新掌控了局面。   我在犹豫是否要写这封信,因为写的时候我还是有些生气,生气的原因是我的问题,所以不想让你察觉。不过最后还是写了,因为罗马里欧告诉我,有实体的信件比没有实体的声音带给人的心情更鲜明和长久。   那么,最重要的事,也是我写这封信的目的是——   ——千镇。   等我让家族的财政恢复一些元气,加百罗涅愿意和德卢卡联手,剿灭违反了黑手党规则的维吉尔家族。   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不要急于一时就立刻对维吉尔家族动手。也不要觉得我们没有义务帮你,就打算依靠一个德卢卡家族的力量来和维吉尔家族抗衡。费鲁乔先生在任这么多年,仍旧只是和维吉尔家族对峙,不是因为他不想复仇,你应该已经知道。   而且,你刚刚就任十代目,如果立刻袭击维吉尔家族,只会让内部成员觉得,他们只是你用来复仇的工具,你眼里只有自己的仇恨,没有顾全家族内其他成员的利益。你已经成为十代目了,也决定了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不是吗?   如果你仍旧决定一意孤行……   千镇,我会阻拦你。   但是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增加剿灭维吉尔家族的胜算,加百罗涅家族会倾尽全力帮助你。   迪诺·加百罗涅”   千镇垂下眼睛,稍稍将信纸捏出了褶皱,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让她的眼睛的颜色看起来更深了一些。   迪诺果真……了解她啊。   她刚要放下信纸,忽然发现它反面还有字,于是翻了过来,在看清内容的刹那,蓦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忍不住弯起眼,淡淡地笑了。   “又及:西西里的柠檬花开了。”   她将信纸叠好,放进西装的内袋。诗寇蒂在她心里问:“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了,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看见了什么?”   千镇的动作顿在那里。   “我看见……”   她平静地说完:“我看见,我死了。”   “Boss。”   罗马里欧站在迪诺身边,看着望向加百罗涅总部外一片柠檬花海的自家Boss,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开口问:“您告诉千镇小姐西西里的柠檬花开了,是什么意思?是……是什么行动开始的暗号吗?”   “……罗马里欧。”   “在,Boss。”   “你还是看了那封信啊。”迪诺斜了他一眼。   “……”罗马里欧心虚地低头。   迪诺转回头来,望向眼前的花海,暖金色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温柔的神色。   ——西西里的柠檬花开了。   ——我想……见你了。      ☆、联手   半夜十二点,加百罗涅首领办公室。   房间里只有一盏桌角的小夜灯亮着,桌后旋转皮椅上坐着的金发青年安静地合着眼,像是已经沉沉睡去了。   办公室的门悄悄地开了一条缝,又慢慢打开。罗马里欧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到迪诺这副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   半个月来,基本每天都是这个样子。他身为Boss的忠仆,却只能看着首领日夜疲累如此,觉得十分羞愧和失职。   虽说这一切都是一个月前那个刚进复仇者监狱的幻术师的锅。   他小心地尽量不发出声音,走到桌前,打算把桌上未批示完的文件先稍加整理,刚走到桌角,就看到迪诺迷糊地睁开了暖金色的眼睛,渐渐醒转。   罗马里欧立刻低头:“Boss,抱歉打扰到您了。”   “没事。”迪诺摇摇头,醒了一下神,又重新拿起了笔,拉过一份账目开始看,“明天去伦巴第的机票订好了?”   “已经准备好了,明早六点的航班,德卢卡家族的人会在机场等候接机。”   罗马里欧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终于还是没忍住:“Boss。”   “什么事?”   “恕我直言,这些漏洞的填补其实不急于一时。”罗马里欧皱眉道,“您未免有些着急了,资金的缺口都是可以慢慢补回来的,而且您的身体……”   还没说完,他看到迪诺的眼神,顿时噤了声。   “我没事,罗马里欧。”   迪诺收回眼神,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   “我只是想……只是想快点把这些事都解决掉,然后……实现我对她的承诺。”   罗马里欧看到,自家Boss搁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你没看到,你不知道。”迪诺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看向那些厚重的账目表格,“千镇对维吉尔,比任何人都想要杀之而后快。甚至当初在彭格列基地,为此不惜跟我对峙。她等了太久了,她一定等急了……她终于站到了家族首领的位置,获得了可以运用的力量,可是我却还在告诉她,等。”   “Boss,”罗马里欧沉默片刻,问,“您为什么想要帮千镇小姐呢?”   迪诺立刻扭头看向他,罗马里欧忙解释道:“我不是说您不该帮助千镇小姐,而是——如果她实在是孤立无援,沢田先生也会看在是旧友的女儿的份上帮助千镇小姐复仇,但您却……”   “会问这样的问题,你不但不了解千镇,也还不够了解我呢,罗马里欧。”   迪诺微微一笑,转回头去,视野里,小夜灯荧荧的光微弱而温暖。   “千镇是那种就算失去双腿,也要靠自己站起来的人。她的自尊心太强了,又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甚至都不愿意和他人扯上半点关系,这些因素导致她几乎不会向他人求援——所以我一直以来才这样挫败啊。”迪诺的目光像是在注视着灯光,又像是透过灯光在注视着某人,“而且,我一点都不愿意看到千镇为了寻求他人的帮助,放下她的自尊心。”   “如果你一定要听站在我的角度的原因的话……也非常简单。”   “千镇……是神裔。”他轻声说,“天生有着无法被幻术蒙蔽的神明的双眼,也有着神明般的无欲无求。想要实现她的愿望,实在是太难了,因为她几乎没有任何想要的事物……”   “可是现在,她终于有想做的事情了。”   迪诺抬起头,看着罗马里欧,露出太阳般灿烂的笑容。   “我想要实现她的愿望,仅此而已。”   次日上午,迪诺和罗马里欧等人准时抵达了伦巴第机场。   迪诺下飞机前还有些疲惫,等到他走到出口,蓦然看见黑发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时,愣住了。   时值夏季,她难得一身休闲服,穿了沙色的T恤和长裤,长发束在脑后,邻家女孩般的样子,是他曾最希望她保持的模样——对这个黑暗的世界一无所知,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的模样。   人群如此喧嚣,可她虽然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他却一眼就能认出。   千镇正在过往人群中寻找着他们的身影,目光不经意和迪诺对上后,瞬间睁大了眼睛。   然后抿起唇,微微笑了。   “迪诺,”她微笑,双眼明亮,声音清亮,“好久不见。”   迪诺将行李交给罗马里欧和其他随从,自己走到她面前,看进她黑曜石般通透的眼睛里,终于也露出了笑容。   “嗯,”他轻声答,“好久不见。”   两人相视而笑。   “那么走吧,”千镇移开目光,“车就在外面等着。”   “好。”   迪诺点头,跟在她身旁,朝大厅外走去。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这对容貌和气质都十分出色的人的与众不同。   就像没有人知道,这仿佛只是伦巴第机场稀松平常的接机中的一次会面,象征着两大家族的联手,正式开始。   司机是德卢卡的人员,千镇和迪诺坐在后座,罗马里欧坐在副驾驶,其他部下的车跟在他们后面。   两人沉默片刻,迪诺率先开了口:“千镇。”   千镇侧头看他。   “掌控大空之炎的训练,费鲁乔先生应该为你安排了吧。”迪诺低头看着她,“现在怎么样了?”   “训练前天已经结束了。”千镇取出腰间枪套里的枪,举在迪诺眼前,“大概就是这样。”   哗地一声,整只手连同枪一起燃起了熊熊火焰,漂亮纯粹的金橙色映得千镇的眸子亮亮的,仿佛有火苗跳动在她的眼睛里。   “枪就是我的武器。”   迪诺点头,仔细打量她的火炎:“大空属性和……云?”   “嗯。”   “很巧,我教过的一个学生的属性也是云,同样非常强大。”迪诺刚说完这句话,嘴角抽了抽,“不过他不在这里……幸好。”   否则云雀大概不是拽着他打架,就是要跟千镇切磋了……   “费鲁乔先生早就为你选了守护者吧,你应该已经知道守护者是什么了,千镇。”   千镇手上的火炎熄灭下去,她收起枪,回答迪诺:“目前定下来的只有一人。”   “是谁?”   “晴之守护者。”千镇说,“弗朗西斯。”   咔擦。   罗马里欧确信,他听见自家Boss把手下的座位捏出了一个坑。   等到了德卢卡大厦门口,迪诺下车往大厦里走,千镇走在后面,轻声问罗马里欧:   “他对弗朗西斯的敌意怎么那么大?”   罗马里欧深沉地看了一眼她,内心更加深沉了。   “千镇小姐。”他深沉地道,“你果然还是不懂啊。”   千镇疑惑地看着他,却见罗马里欧一脸深沉地转向迪诺,跟着进大厦里面去了。   ……Boss,您的漫漫追求路,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千镇在他们后面嘱咐好部下才跟着进了楼,却不见迪诺的身影,听从属人员报告九代目已经先和迪诺在会议室谈话了,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多问,觉得大概只是在去击垮维吉尔之前再商量一些事宜,便先回了办公室处理文件。   迪诺此刻正和费鲁乔分别坐在会议室的长桌两旁,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迪诺先生。”   费鲁乔摩挲着手杖一头镶嵌的宝石,看着对面的迪诺,说:“听说你此次前来是为了来帮千镇的忙,我代表德卢卡家族衷心地感谢您。”   “不用客气,费鲁乔先生。”迪诺捧起红茶杯,笑道,“要来帮千镇是我自己的选择,并不是为了获得德卢卡家族的感谢之情。”   氛围开始沉默,迪诺打量对面中年男子的神情,觉得半分钟之内费鲁乔应该不会说话了,于是将茶杯杯沿送到唇边,先抿了一口。   “你喜欢千镇吗?”费鲁乔突然出声。   迪诺……   迪诺吓了个猝不及防,噗地一声喷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费鲁乔:“你就是拱了我家白菜的猪吗?” 迪诺:“……”   ☆、宴会 作者有话要说:  失踪人口回归……这一周累成了狗 每一天回来都觉得眼睛要瞎了 最后一章平静的生活,下章就要去维吉尔开团战,然后……再过一段时间,故事就要接近尾声了 去维吉尔开团战那几章我一定会写得相当艰难 拖更了非常抱歉,希望你们喜欢新的章节 大家晚安w   “噗——!咳咳咳咳咳咳……”   迪诺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只顾着狼狈地擦去唇边喷出来的水渍,没敢抬头看费鲁乔的脸色。要是罗马里欧在场,估计会无奈地斜自家Boss好几眼——   ——恋爱的年轻人就是怂。   以及现在这间会议室里,没有什么德卢卡家族九代目和加百罗涅十代目,只有一位父亲和一只企图勾引走父亲唯一一颗刚认领回来的漂亮白菜的猪。   ——后面那个意象是迪诺想象中费鲁乔现在眼里的他。   坐他对面大概一米五远的费鲁乔抬手,推了一盒纸巾给他。   迪诺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巾,擦干净了面前的桌面、茶杯还有自己的手,才再次抬头看向那位长者。   费鲁乔的脸色很平静,没什么变化,按在手杖上的手一动不动。   迪诺条件反射地想说自己刚才没听清,但是他咽下了这句话,因为他确实听清了,怕这么说会成为令费鲁乔对他的印象分大减的托词……   所以他沉默了片刻,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迪诺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去。   金发青年抬头,坚定不移地正视着对面的男子,暖金色的眸子里是极为纯粹的心意,纯粹得任何事都无法动摇。   “是。”   仅仅是一个字音,掷地有声。   费鲁乔面无表情:“我不同意。”   迪诺:“……”   他刚才说“是”时紧张地握着纸巾的手僵住了,脸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费鲁乔以毫无波动的眼神看着他,迪诺好半天回了神,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   对面的男人突然缓和了神色,如冬雪融作春水:“别紧张,开玩笑的。”   迪诺:“……”   “人生真是跌宕起伏啊,对吧迪诺先生。”费鲁乔温和微笑,“刚才那句话我早就想说出来试试看了,感觉果然很不错。”   迪诺:“……”   费鲁乔先生您知道吗您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在说“哈哈哈拱走了老子唯一的白菜你以为一点儿代价都用不着付吗”!阻拦想勾搭自己女儿的男人果然是每一个父亲的情怀啊?!   迪诺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差点被吓得骤停的心,按住乱跳的眼角道:   “千镇笑起来,跟您很像。”   “是吗,”费鲁乔沉默了一下,“我……倒是很少见她笑。现在家族上下,也觉得来了位铁腕首领。她也许性格上像我,但长得跟她妈妈更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人又沉默下去,片刻后,迪诺才重新开口:   “据昨天发来的邮件看,袭击维吉尔总部的日期延迟了?”   “嗯,推迟到后天。”费鲁乔点头,摩挲着手杖的柄。   “您在邮件中并没有说明原因。”   “这个原因还是当面告诉你比较好,迪诺先生,请你理解。”费鲁乔垂下眼睛,“我想为千镇过一次生日。”   迪诺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卡了一卡。   “生……生日?!”   “她的确不是会多说自己的事的孩子啊。”费鲁乔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展眉回答,“千镇的生日是明天。明晚……我想在家族内为她举办一个生日宴会。”他的脸上流露出自嘲,“身为父亲,却一次都没有为女儿庆祝过生日。希望你能体谅。”   “不要紧,费鲁乔先生。”   费鲁乔抬头,看见金发青年闪闪发光的脸。   迪诺握紧了拳,坚定地道:   “我会帮您一起,为千镇过一个最热闹的生日!”   千镇坐在梳妆台前,任德卢卡的女佣摆弄她的头发。   费鲁乔告诉她晚上有个为欢迎迪诺等人的到来并感谢加百罗涅的援助而举办的家族舞会,身为十代目的她于情于理都必须参加。而且——   ——必须穿裙子。   她按捺着不习惯,坐在柔软的欧式椅子里,看着镜子里和平时判若两人的自己,忍住了把身上这条乳白色的长裙换回风衣衬衫牛仔裤的冲动。千镇面无表情地望了望镜子里专心地拧电夹板的女佣:“还不够吗?”   “快了,请再忍耐一些,十代目。”女佣扬起甜美的笑容,小心地把最后一个弧度卷好,长出一口气:“好了!”   千镇于是终于正眼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眼角顿时一跳。   ……黑手党家族里的女佣真是都一个作风。   “叩叩叩”三声敲门声响过后,房门被不客气地推开。弗朗西斯穿了一身骚包的酒红色燕尾服,慵懒又优雅地靠在门框上,冲那小女佣抛了个媚眼:“还没好么,玫琳小姐?”   玫琳挑了挑眉,冲他露出一个客气又疏离的笑容:“刚准备完毕,不过十代目可能还不适应高跟鞋,就请您将她扶到会场吧,弗朗西斯先生。”   弗朗西斯的笑容明显一僵,随即悻悻地抹了把脸后重又扬起笑容,绅士地伸出手:“那么我们走吧,迪诺先生和九代目都在会场等着了,十代……”   “不用,我自己能走。”千镇站起身,提着裙子毫不停顿地和他擦肩而过。   弗朗西斯:“……”   他露出苦兮兮的一张脸,玫琳双手叉腰冲他哼了一声,反手将门关上。弗朗西斯不得不退了出去,高挺的鼻头差点被撞出个坑。他摸了摸鼻子,赶紧转身去追千镇——开玩笑,小姐要是出一点闪失,九代目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小姐!”   千镇侧过头,看到弗朗西斯追上来,跑到她面前,有些抱歉地道:“我来得有些晚,您如果走得费力的话,我扶着您吧。”   “不用。”千镇摇摇头,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扶着墙继续往前走。她虽然还是摇摇晃晃,但比她起第一次穿高跟鞋的时候已经稳当了不少。   弗朗西斯扬了扬眉,最终还是扬声道:“好,那我就在您身边带路,您如果觉得累了,随时可以叫我。”   千镇看了他一眼,眉眼稍稍缓和地点了点头。   弗朗西斯于是走在千镇身边,陪她朝会场走去。   千镇偏头问:“玫琳怎么那么嫌弃你,我以为以你而言,在家族里应当很受欢迎。”   “多谢小姐夸奖~”弗朗西斯笑眯眯地点点头,随即又苦了一张脸,“还不是斯黛拉将欧蕾加诺的照片发到了家族群里……那个时候小姐您还没加入家族群呢。”   “欧蕾加诺?”千镇想了想,“彭格列门外顾问的那个女孩儿?”   “小姐,”弗朗西斯善意地道,“欧蕾比您还大一岁哦。”   千镇面无表情:“哦。怪不得整个家族的女人们从我来的那一天就开始嫌弃你,我还以为是因为我。”   “……小姐,您的话变得比以前多了呢。”   千镇和弗朗西斯站在门后,听见费鲁乔已经在台上讲完对加百罗涅家族的欢迎贺词和对后天行动的鼓励致辞了。他们俩透过门缝,看到费鲁乔正拄着手杖站在台上,身旁是穿着白色礼服的迪诺。   弗朗西斯朝里看了一眼,看到台上的迪诺,吹了声口哨:“哟,真巧。”   “巧什么?”   “您和迪诺先生的衣服,”弗朗西斯扬了扬下巴,“颜色一样。嗯……您现在可以进去了,时机正好。”   千镇不以为意地斜了他一眼,推开了门。她推开门时众人听到声响,都回过头向门看去。   刹那间,满场寂静。金发青年在台上睁大了眼睛。   面孔年轻的高挑女子静静地朝他们走来,她身披一袭香槟色长裙,脚上踩着的半高跟鞋是同样的柔和色调,过腰长发烫成了优雅的大波浪,衬得皮肤愈加白皙,甚至微微透明。女佣们此刻正在角落里偷偷得意她们的聪明才智——万一给十代目选的是另一身亮白色的长裙,那可真就像个不近人情的雪人了。   迪诺屏住了呼吸。看着千镇走上台来,站到费鲁乔的另一侧。   费鲁乔慈爱地看着千镇,重又开口,对话筒道:   “那么就这样了,请大家尽情享受这场宴会——”   已至中年的男人顿了顿,像是有些克制不住地要哽咽。千镇看向他,看到迪诺伸手,安慰地按上费鲁乔的后背。   “——这是二十多年来,我为我的女儿庆祝的唯一一次生日。”   千镇侧头,愣愣地看着他。   她回不过神,直到全场人站起来鼓掌后各自围到长餐桌旁举杯欢庆,她只看到了费鲁乔眼里含着的泪水。千镇张了张口,声音卡在喉咙里,直到看着斯黛拉和托利亚走过来将费鲁乔扶到一边坐着,她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一切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迪诺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千镇。”   千镇茫然地抬头看着他。   迪诺问:“你还是称呼他为‘费鲁乔先生’吗?”   千镇的嘴唇动了动,然后,垂下眼睛,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迪诺叹了口气,“还是打算什么都不说吗?”   千镇看着他片刻,抿了抿唇,双手握紧,又重新松开。她冲迪诺点了点头:“我过去一趟。”   “好。”迪诺柔和地弯了一双暖金色的眼睛,“我在阳台等你。”   费鲁乔在后台的房间。他让托利亚和斯黛拉都先退下了,想自己平复一下心情。他坐在雕花精致的欧式绒椅里,低着头,看着脚上发亮的皮鞋鞋面,和脚下的红地毯,不知道该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皱了皱眉,抬头。随即怔住。   “……千……千镇?”   “嗯。”千镇点点头,放下刚才走路时提着的裙摆。她走到费鲁乔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他。   费鲁乔震惊于她此刻温柔的姿态,却听见她开口了。   “我……很惊讶。”她轻声说,“我没想到您会为我举办一个这样盛大的生日宴会,我从前……从前在日本的时候,和妈妈两个人,只是吃一次蛋糕就好了,每一次都过得很安静,但奇怪的是虽然只有两个人,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孤独……她那时大概也是担心我遭遇危险,尽量不带我出门,即使是生日也呆在家里。”   “我知道。”费鲁乔点头,声音沙哑地道,“我知道。”   “所以今天我真的很惊讶。”千镇叹了口气,“而且……”   费鲁乔紧张地握紧了手,再抬头时,却看到千镇温柔地笑了,她笑起来和生母樱泉晶有七分相像,黑曜石的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水光。   她轻柔地说:“我很高兴。”   “我今天非常开心,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的人陪我过生日,我穿着从前没有想过的好看的衣服,满场都是我从前没有想过的美味的东西,甚至还有亲人和朋友热热闹闹的陪伴,我得到了二十多年来最大的一份惊喜。”   “谢谢您。”   千镇仰着头,看着眼眶发红的费鲁乔,轻声道:   “谢谢您,父亲。”      ☆、断手   迪诺靠在阳台白色的雕花栏杆上,抬手将盛了香槟的高脚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口,身后是茫茫的夜色,和一弯皎洁的月牙。   他惬意地眯着眼睛,看着黑发的女子提着裙子,艰难地一点点穿过会场的人们,向他走来。   她今晚可真美啊。他想。   千镇好不容易脱离了喧嚣的人群走到了阳台,比起会场内部,这里格外安静。   她站在迪诺身旁俯视着伦巴第流动着的繁华夜景,侧头问迪诺:   “你一开始就知道?”   迪诺知道她问的是这场生日宴会,他微微摇晃杯中的酒液,淡金色的液体在月光下反射着清澈的光。   “嗯。”   千镇垂眼,微凉的夜风梳理着她披着的墨色长发。她刚抬手要扶一扶被吹乱的头发,迪诺却已经自然地伸出手,将她鬓角的头发温柔地扶到耳后。   千镇抬起的手僵在那里,迪诺手指的温度还残留在她的耳垂上,她一挪目光,就能看见他的笑。   她僵硬地放下手,撑在栏杆上专心地看远处的夜景,轻声自言自语:   “明天就要去维吉尔了。”   “不安吗?”迪诺取过一只空的高脚杯,拿起酒瓶倒了半杯,递给她。   千镇沉默地看着酒杯里淡金色的液体,迪诺唇角一扬:“这是香槟,度数比你在彭格列喝过的酒低多了。”   千镇这才酒杯,纤细修长的白皙手指优雅地捏着杯柄喝了一口下去,才继续说:   “没有不安。”   她侧过目光,眼神毫不动摇。   “这场战争,我和所有的诗寇蒂们……都已经等候多时了。”   迪诺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随即送到唇边又抿了一口,将酒杯搁到一边。他从栏杆上直起身,弯了一双暖金色的眼睛。   “说起来,我有礼物要给千镇。”   千镇看向他,黑亮的眼睛里浮起疑惑的神色。她刚要问,迪诺将食指竖到唇边,微笑着轻声道:   “嘘,闭上眼睛。”   千镇挑了挑眉,还是闭上了眼睛。晚风拂过她耳边,吹起她墨线般的发丝飘拂在耳畔。她听见迪诺低声倒数:“五,四,三,二——”   “一。”   砰地一声,什么东西炸响在头顶的声音。紧接着,爆炸声接二连三,千镇愕然地睁开双眼,瞳孔被刹那间滑过的烟花映亮,她仰起头,素来少有波澜的眸子里盛满了此刻神迹般遍布伦巴第夜空的绚烂烟火!   同样被漫天花火映亮的,还有面前迪诺的笑容。他微垂着眼看着她,光芒闪烁的暖金色的眼瞳比烟花还要璀璨。   “烟花是我和费鲁乔先生共同为你准备的,这也是生日庆祝的一部分。”迪诺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漂亮的铜色怀表,轻轻地放到千镇的手中。   “这才是我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我绞尽脑汁地想到底该送千镇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因为想在今天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集合到这里已经来不及了。这个问题真的很难,比先代留下的财政亏空还要难,至少那个问题我在看到账目的一瞬间就知道该怎么做,可我想了一天一夜,才想出一个勉强决定的方案。因为你总是这样……无欲无求的模样。”   迪诺看着愣怔地捧着怀表的千镇,轻声说:“这个怀表,和费鲁乔先生的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   千镇怔了怔,随即将怀表翻过来,打开了反面的盖子。   那里赫然是一张鬼川玲和她的合照。   照片里鬼川玲笑得很幸福,揽着脸上露出淡淡笑容的千镇的肩膀,背景是郊外公园里烂漫的繁花。千镇不喜欢拍照,她从懂事后总感到有人在窥视她时起,就不喜欢暴露在镜头之下。那是她的十六岁生日,她和鬼川玲去逛离家很近的公园,这才拍摄了她和她的母亲,唯一的一张合照。   千镇走的时候没带走那张合照,她怕看见母亲的脸时会在别人面前失态。   她总是需要一副模样来维持自己的理智的,不近人情的冷漠模样再好不过了,反正她一直都这么活着。   鬼川玲赐予了她笑容,塞缪斯夺去她的笑容。而迪诺,找回了她的笑容。   她用柔软的拇指指腹摩挲着照片光滑的表面,点了点头,声音里有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我很喜欢……很喜欢。这是我收到的……最棒的生日礼物。”   头顶的烟花一朵接一朵地爆开。在绚丽斑斓的花火之下,迪诺看着她片刻,张了张口,有些话抑制不住地要脱口而出。   但他压下了冲动,抿起唇,只是说道:   “嗯,生日……快乐。”   宾客们渐渐散去,宴会也快要结束了。千镇和迪诺从阳台出来时,正好看到女佣们正在收拾会场内的杯盘狼藉。千镇随意抬眼环视了一圈,却看见弗朗西斯经过会场边沿,手上捧着一个箱子。千镇盯着他片刻,和迪诺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严肃起来的神色。   弗朗西斯的脸色难得地相当差,甚至有些压抑着的杀意的味道了。他抬头,猛然看到千镇,顿了顿,立刻转身就要走。   千镇眯起眼睛,按了一下耳朵上别着的耳机上的按钮,命令清晰地传到对方的耳机里:“站住。”   弗朗西斯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模样,却是最以首领的命令为中心的那个,他立刻顿在那里,不敢再走一步。   千镇走到他面前,扫了一眼他捧着的箱子,声线清冷:“这是什么?”   “十代目,”弗朗西斯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今天是您的生日,宴会既然已经结束了,就请迪诺先生赶快送小姐回……”   “弗朗西斯德卢卡。”千镇打断他,没有用在诗寇蒂的教导下已经得心应手的能力,而是坚持地、一字一顿地问,“最后一遍,这是什么?”   “……”弗朗西斯忽然抬头,正面看进千镇的眼睛里,那一眼包含的目光十分复杂,迪诺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刚要出声阻拦,就看见弗朗西斯叹了口气,抬手打开了箱子。   那一瞬间千镇站立不稳地向后退了一步,迪诺刚要接住她,就看见她摇摇晃晃地站稳,死死地盯着箱子里的东西,目眦欲裂。火焰爆裂般的愤怒在她身体里熊熊燃烧着蔓延,她握着怀表表链的那只手攥紧了,骨头都几乎要攥得崩断开来。   迪诺抬起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他看向那箱子里盛着的东西,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箱子里是一只放在香料堆中间的,断手。   那只手是依靠香料和防腐剂才没有腐烂发臭,它已经有些苍老,皮肤松弛,看大小和模样,应该是个中年女人的手。那只手的手背上有一颗痣,认识手的主人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只手究竟属于谁。   香料的气味冲天刺鼻,迪诺无法转过头去看千镇的脸色。他能猜到这只手的主人,是谁。   ——她……她的手,很柔软……很……温暖。   “……为什么。”   千镇伸出发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上那只手的手背。弗朗西斯不敢抬头,他听不出千镇的声音里包含的情绪,只分辨出她说的话:   “她已经死了,我拜托了沢田阿姨将她好好安葬,我相信那位夫人……可是……为什么还要……侮辱……她的……”   “属下失职,我们没有料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弗朗西斯单膝跪地,深深低下头去,“他做得太隐蔽了,我们根本没有发现鬼川夫人的墓地有人侵入的痕迹。小姐……”   千镇将那只手翻开,发现手中握着一张纸条。她将那张纸条取出,展开。   大空之火刷地燃起,将那张纸条烧成了灰烬。弗朗西斯感受到近在身前的滚烫的温度,那是鬼川千镇的怒火,再靠近一步就会被烧成飞灰,但他不敢后退。   迪诺在千镇烧掉纸条之前扫视了上面的内容,暖金色的眼睛里的神情变得比冰还要冷。但他伸出手,握住了千镇的。温柔的大空之炎混入刚烈的大空之炎,中和了那份仿佛来自太阳内核的代表死亡的温度。   千镇的眼神清醒过来,慢慢抬头,看向迪诺。   “走吧,千镇。”   迪诺握紧了她的手,声音中的杀意不比千镇的少。   “已经不用等了——明天凌晨,动身。”   千镇因愤怒到极致而失控发抖的手,慢慢平静下来。她和迪诺走过弗朗西斯身边,低声喃喃里,含着能够将一切烧成灰烬的恨意:   “塞缪斯·维吉尔……我绝不……饶恕!”   弗朗西斯在他们离去后,绷紧的脊背才放松下来。他看着一地的灰烬,刚要叫女佣过来清扫,在片刻思索后,他伸出手,黄澄澄的火焰包裹了那些灰烬。   “晴”的活性,在发动攻击之外的时候,在他身上表现为“复原”。纸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状。   他眯着眼睛将上面的字阅读完毕过后,冲天的杀意带动手上的火焰立刻逆行,控制着纸条的活性令它连灰都不剩。   ——杀,罪不可赦!   “你一定还想见见她吧,不过把她的头直接砍下来有点儿失礼,所以我就只好先砍一只手下来试试看,反正……你不是从小就很喜欢牵着她的手吗?   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哦。我早就想送你这样一份别致的生日礼物了。   生日快乐呢,   小千镇。”   凌晨,天还未亮,在所有人都睡得正深时,一列车队悄无声息地从伦巴第的德卢卡总部出发。   预计到达目的地时间,晚十二点。   教堂的钟声敲响那一刻,就是最终战役的号角声,吹响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 但我必须把我想写的写完……再去睡…… 对不起又拖了更,下章正式去开团战…… 大家晚安……   ☆、末战·上   夜晚,十点。   塞缪斯站在房间里,仰头看着窗外如墨夜色。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眯着眼睛,看得很专注。   月悬当空,淡银色的光笼在他的脸上。   他身后的部下看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道:   “Boss……已经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吗?”   部下隐隐约约地看到,玻璃窗上映出的塞缪斯微微扬起唇角:“罗伯特。”   “是。”   “你看,”他轻声道,“泛红的月亮,流血的兆头。”   部下仰望那轮月亮。那明明是没有一丝杂质的、皎洁的银白色。听到塞缪斯的话,他的脊背却开始一点点发寒。   他后退了两步,低声道:“属下……属下就先回去了。”   听见他战战兢兢地离开这里后的关门声,塞缪斯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他伸出手,修长手指的指腹抵上桌面上放着的文件夹——德卢卡和加百罗涅因碍于黑手党规则,联合发来的宣战通知。   然后,笑了。   “今夜,快要开始了。”   车队在维吉尔总部基地外停下,黑色车身几乎要全部融入夜色。   光明正大正面袭击这种事,对于黑手党而言并不多见,除非是为了掩护真正侵入目的地的主力——或者,单纯是因为一方违反了黑手党之间的规矩,另一方前去对其进行处理,才会毫不遮掩。   身着同款黑西装的成员们鱼贯而出,黑云般包围了整个基地。弗朗西斯率先下车为千镇和迪诺打开车门,迪诺下车,转身向千镇伸出手。   千镇正低着头给手里的枪作最后检查,确认弹匣也在身上后才抬头,怔了怔,随即将手搭上迪诺的。   迪诺微一用力,将她拉出狭小的车厢。   千镇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蛛丝般飘扬在夜风里。她腰上绑着一把□□,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西装白衬衫,衬得她身形颀长,眉目间神色更加冷冽。弗朗西斯低声道:   “十代目,请您发布指示。”   千镇抬起眼睛,目光如炬仿佛烧灼着维吉尔基地的大门,中指上的琥珀戒指熠熠发亮。   她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上的隐蔽式耳机里。   “弗朗西斯带第一分队打开维吉尔基地正门,斯黛拉、托利亚带第三和第四分队看守其他出口,卡萨帕及第二分队和加百罗涅的成员们跟我从基地正门进入。”   耳机里传来托利亚和斯黛拉沉声应是的声音。   千镇侧头看了一眼迪诺,他也正好在看她,冲她点了点头。   她沉默片刻,收回目光,撂下最后一句命令:   “至于塞缪斯·维吉尔之外的维吉尔成员——投降者,活命。”   教堂的钟声遥遥传来的同时,一声枪响终于撕破了今夜的寂静。   属于“晴”的金黄色火炎席卷维吉尔基地铁门,控制其活性逆行,几乎瞬间将几厘米厚的铁门熔了个干净——弗朗西斯站在门口微笑地看着那一瞬间看守人员的惊恐神情,身后的家族成员被他全数放入。   原本用于治疗和复原的“晴”的活性,被他如此惊人地操控自如,几乎用出了“岚”的效果。   他手上的荧荧黄光还未散去,此刻抬手握住了发着抖瞄准他的看守的枪。枪管也一点点被他熔掉后,弗朗西斯将手按上面前的人的头,满意地瞥了一眼另一个早已跌坐在地的看守,转回头来露出和善的笑容:   “我们温柔善良精明能干美丽聪慧的死傲娇十代目说了,投降者活命——你呢?”   “Boss,第一道防御系统崩溃!”   “第二道防御系统崩溃!警报系统被破坏!”   “Boss,你在听吗!德卢卡第九代雾之守护者卡萨帕·金已经抵达第三防御系……”   塞缪斯挂了电话,随手将专线话筒放在一边不去理会。   办公室外维吉尔家族乱成一团,他坐在皮椅上,抬头望向窗外皎洁的月亮。   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只是在等。   千镇和迪诺及罗马里欧带两队人转过走廊拐角,卡萨帕和第二分队留在第三防御系统断后。   枪声从耳机里传来,托利亚和斯黛拉他们也向企图从其他出口逃窜的维吉尔成员开火了。杂乱的声响对千镇的注意力有干扰作用,在听到斯黛拉游刃有余的汇报后,千镇暂时切断了和他们的通讯。   刚过拐角,离塞缪斯所在地应该只有一条直廊的距离了。   千镇突然一凛,瞬息间将迪诺向前一推的同时自己后退一步,迪诺猛地回过头,子弹擦过千镇的衣袖,刚好击中他们中间的墙缝!   枪声四起,子弹接连射击,在铁墙上碰撞、迸出慑人的火花。罗马里欧带两分队的人迅速躲避尽量不被打散,迪诺看了一眼千镇,发现她只是衣袖被擦破露出了手臂的皮肤,没有受伤。   他放下心来,这才抬头,目光微冷地看向通道尽头。   千镇回忆了一下弗朗西斯提供的资料,哑声道:“应该是维吉尔特别暗杀队的人。”声音里隐隐带了嗜血的味道。   维吉尔特别暗杀队与彭格列单独行事的暗杀队不同他们会死死护在首领身边,绝对听从首领命令,是塞缪斯·维吉尔办公室前的最后障碍。   千镇握着枪的手指一紧,微微泛紫的大空之炎将手和枪包裹起来熊熊燃烧,她决定速战速决。   千镇微一弓起身体要朝暗杀队冲过去,却被迪诺用力拉住。她皱眉回头看迪诺,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他温柔坚定的笑容。   “直接去找维吉尔吧,千镇。”迪诺看进她的眼睛里,“我和罗马里欧挡在这里——你要去找塞缪斯,那才是你的对手。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是一个人。你现在前去,是最佳时机,如果你要亲手杀掉他的话。”   千镇看着他温柔的眼眸片刻,神色变幻,最终深吸了一口气,道:   “……好。”   她转向那条通往维吉尔首领办公室的直廊,以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冲了过去。暗杀队的子弹裹挟疾风向她射去,却被一条鞭子抽裂成两半,叮当一声落地。   迪诺站在直廊口,将鞭子在身前抻直,大空之炎纯正的金橙色轰地一声注满了整条鞭子和他的双手。被温暖的火炎映亮的眼瞳,此刻却是如此冷冽,不可动摇。   罗马里欧站在他身侧,清楚地听见迪诺一字一顿地道:   “胆敢阻拦她的人——你们的对手是我!”   ——如果阻碍着她的是尖刺,我就为她砍去所有的荆棘。   ——如果牵绊着她的是命运,我就为她反抗所有的宿命。   ——如果等待着她的是牢笼,我就毁掉阻拦她前进的、所有的枷锁!   千镇站在首领办公室门前,看着门牌上用烫金字体印上去的名字。   修长手掌熊熊燃起大空之炎,用力按上了那扇门。塞缪斯的名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熔成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千镇脚下的地面。熔到一半,千镇停了手,侧身后退一步,一脚踹开了那扇门。   一室黑暗,没有开灯。千镇眯起眼睛,看到办公桌后、落地窗前,背对她的皮椅。   “你终于来啦,小千镇。”   塞缪斯转过来,微笑道。   “真慢啊,我等了你好久。”他的语声如同重逢了许久未见的情人般宠溺而温柔,“一想到你急切地赶了一天的路就是为了来见我,我就兴奋得睡不着。”   千镇冷笑:“脸皮这么厚重,怪不得你不要。”   “你也会开玩笑了呢,小千镇。”塞缪斯轻轻点头,十指交叠撑着下巴,“说起来,她的手你收到了?”他不高不低地笑了几声,“整具尸体我懒得搬,暂且留在棺材里,另一只手给你做明年的生日礼物,至于她的头就做后年的吧,你觉得呢,小……”   “砰!”   他的话戛然而止,燃着大空之炎的子弹裹挟杀意飞驰而来,塞缪斯迅速偏头,子弹只擦破了他的脸颊。血丝从弹痕渗了出来,他没有抬手去擦,只是伸手按上了身旁做工精致的手杖。   “看来你不是很喜欢啊。”他惋惜地喃喃。   千镇的枪口岿然不动,稳稳指向他的眉心。   “明年?”   她笑了,眉梢眼角都是森冷的杀意。   “你活不过明天。”   下一秒,千镇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掠到了塞缪斯面前,抽出燃着云与大空之炎的匕首挥向他的脖颈,而塞缪斯反应极快地举起手杖挡在身前,血色岚炎注满手杖全身抵住了她的匕首,铛地一声相撞!   两人隔着火光冰冷对视,彼此眼睛里的杀意几乎要将对方吞噬殆尽——   这场战役,终于开始。   ☆、末战·下   迪诺和罗马里欧解决暗杀队所有人员后,立即转头赶往维吉尔首领办公室。   赶到门口,发现大门已经被毁坏,却仍旧紧闭,被熔化的部分以半透明的未知物质填补,将整个房间封锁起来。他们试图查看房内情况,却无法探知任何声响,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如何。罗马里欧向门放了一枪,震惊地发现子弹被那半透明的未知物质吞噬,根本无法破坏一丝一毫。   “这是……”   迪诺皱了眉,手掌之上燃起火炎按上眼前的门,脑内却像是突然接上了一方电台一般,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别白费力气了,”女声毫无情绪地道,“这是我以神识张开的结界,以区区人类的火炎和武器绝对无法侵入。有这个力气不如返回到之前的防御系统,帮德卢卡的人处理维吉尔的残余力量。”她轻笑起来,“维吉尔家族的覆灭,已经成为必然。虽然……那小兔崽子根本不在乎。”   他压下震惊,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在脑中询问:“您是……诗寇蒂?”   “嗯。”女声回答,“结界是我的神识,触摸即可与我沟通。”顿了顿,又淡淡回答,“千镇现在没有大碍,正专注于取塞缪斯·维吉尔的狗命。”   迪诺被她的话卡了一卡,意识到没有大碍的意思并不是没有受伤,只是没有生命危险。   他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又问:“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这是千镇的意志。”诗寇蒂回答,“杀死维吉尔,是她要完成的事情,绝不让任何人干涉,她连我愿意借给她的力量都不要,即使是你也不可以……这是她要了结的事,必须由她来了结。等到她同意的时候,我会撤离结界放你们进去。”   迪诺握紧了手里的鞭子,听到诗寇蒂沉默了片刻,低声喃喃:   “到那个时候,也就终于……结束了。”   房间内,千镇微喘着气,自一片烟尘中缓缓站起。   她右边的衣袖被烧没了一半,右臂上也有火炎烧灼的溃烂血泡。千镇摸向地上断成两半的短刀,指尖紫色火焰一闪,一把新的匕首重新出现。这把刀被塞缪斯用岚炎分解了无数次,但她拥有云属性的波动,这是她最大的优势。   以云之增殖支撑大空之天衣无缝,对战岚之分解。   办公室内的家具已经东倒西歪破烂不堪,一片狼藉。塞缪斯站在她不远处,一手握着那根手杖,紫色眼眸带着令人发寒的笑意,牢牢地锁着她。   “真厉害啊,小千镇。”他抬起手,手背上赫然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塞缪斯好似毫不在意般抬起手,伸出舌头,一寸寸舔过伤痕周围的血迹。   “你小的时候,被其他小孩子扔石头,砸在身上一定很疼吧——”   他蓦地消失在原地,千镇立刻挥手抵挡,枪管铛地撞上燃烧着岚之火炎的手杖,接触的那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开来。她立刻一个后翻退开,将匕首向后一甩没入地板,刀刃正好止住她因惯性后滑的脚步。   千镇起身,用力一蹬,匕首甩回面前,被她眼疾手快地抄回手中。   “可是你不哭不闹,甚至不屑地看也不看他们。那个时候我就想,你如果有火炎,那一定是云……”   手杖自虚空中蓦然消失,又在刹那间出现在面前,抵着她的喉咙将她撞上了身后那面墙!墙面被她的后背撞出蛛网状的圆形大坑。千镇抿唇,硬将涌上来的腥甜的血咽了回去。   手杖底端死死抵着千镇的喉头,仿佛重逾千斤,几乎要将她的喉咙按得塌陷下去。千镇感到呼吸越来越艰难,她一咬牙,抬起手,毫不犹豫对着自己的喉咙就是一枪!   “砰!”   说时迟那时快,手杖立刻撤去,千镇偏头,子弹只是擦破了她颈侧表面的皮肤。   房间内光线昏暗,烟尘弥漫,她看不见塞缪斯的身影,只能凭借本能感应危险来处。   塞缪斯明显地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可以狠绝到这种程度。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在等你……”   手杖从头顶雷霆般落下,却只见攻击不见人影——塞缪斯明白自己的火炎敌不过她的,选择隐去自己的身形,进行消耗战。   千镇低着头,刘海遮住她的脸,她抬起匕首抵挡,手腕稳如泰山。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从你被鬼川玲收养,去上学,考试,被彭格列的人保护……”   手杖撤离同时再次袭来,仿佛是要用猛烈的攻势让千镇无法从原地挪动一步。叮当作响的声音里千镇用枪管和刀背挡下所有袭击,她的反应却好像因为体力消耗太过一般,渐渐慢了下去。   塞缪斯的声音仍旧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耳边,千镇仍旧找不到他的身影,却仍听得见他的娓娓劝诱。   “为什么要反抗呢,按照宿命安排的那样来到我身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命运?”   千镇抬起头,眼睛里冷光闪烁。   “那玩意儿就是拿来打破的。”   塞缪斯顿住了,还没来得及重新开口,就听见千镇说:   “你们想要芙图罗之书,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上一代留下的诅咒吧。”她轻嗤一声,“中国有句古话,‘解铃还须系铃人’。芙图罗的诅咒,只有芙图罗能解除。她留下的诅咒,是不是这样的——”   “维吉尔家族必将在第十代分崩离析,毁灭于第十代诗寇蒂和加百罗涅之手。”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只渺小又无能的虫子罢了,因为自己无力反抗,也就想把别人也一起拉下来——一个被命运所困的蠢货!”   千镇咽下喉头涌起的血,大吼道:   “你知道俄狄浦斯吗?如果你没有杀鬼川玲——这一切也不会发生!你活该!你是因为你的无能——才走上现在的未来!!!”   塞缪斯压在她肩上的手杖竟然微微发抖,千镇趁此破绽用力打开他的手杖,同时立刻闪离原地,五指一捻增殖出数把匕首,包裹在大空之炎里向声源飞去,受云属性波动影响,一把匕首在空中又增殖出数把,如同金橙色刀幕砸了过去——血色岚炎立刻烈烈燃起,铺开一片红色火盾挡在塞缪斯身前!刀幕被他全数抵挡下来,离他的身体仅仅毫厘之距,但也足以令他毫发无伤。   “你以为这样的攻击就能伤到我了吗?”塞缪斯笑起来,“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这么天……”   他忽然愣住,隔着重重火幕和冰冷的刀光,看见千镇近在咫尺的脸。   她的神情很平静,完全没有陷入僵局的慌张和力量即将耗尽、无法扭转败局的绝望。他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在她和他都很小的时候,从监控录像里看到的那个浑身伤痕,却毫不理会那些伤害她的孩子的小女孩的神情。   毫无差别的,这样的神情。   现在也是这样,在她眼里,他与蝼蚁无异。   塞缪斯抬眼,刀尖离他仅几毫米。他重整心境,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嘲讽她。   却在此时,听见千镇清冷的声音,尾音干脆,绝无转圜。   “增殖。”   离他最近的刀突然再次增殖,穿过无济于事的血色火幕,贯穿了他的身体,数刃穿心。   几乎是同一时刻,塞缪斯伸出燃烧着血色火炎的手,用力贯穿了千镇的胸膛。   “你也是……俄狄浦斯……”   千镇眼前视野一片血红,最后的时刻,她看见塞缪斯口中鲜血涌出,这个人却疯了一般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咳……”他被自己的血呛住,用最后的力气睁大渐渐失去光芒的紫色双眼,快意地笑着,死死瞪着千镇。   “你以为你真的逃得掉吗——你以为这就算是结束了吗——”   “你也将死于命运之手……”   “鬼川……千镇!” 作者有话要说:  千镇最后用的那招十年后云雀也用过……只不过是刺猬 玛德他终于死了!   ☆、看见   在之后的几十年里,迪诺一直都不愿意去回想那一天。   在不知道心急如焚地等了多久后,诗寇蒂低呼一声“糟了”,同时门上的结界被骤然撤去。迪诺立刻毫不迟疑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塞缪斯靠在墙上,全身被数把刀刃贯穿,眼睛却未完全闭上,黯淡无光的双眼不甘地瞪着前方。   千镇背对着迪诺站在那里,胸腹间赫然贯穿一个可怖的血洞,鲜血汩汩流淌。她身周火炎渐渐熄灭,手里的枪也滑落在地,此刻缓缓回过头来,面色苍白如雪,失去了全部血色。   “迪……”   她的嘴唇动了动,随即倒了下来。   “千镇!!!”   迪诺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她,手上染满了温热粘稠的鲜血。他看着这些血红的颜色渐渐染满他的手掌、指缝、袖口、衣摆,蔓延到整个视野。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立刻伸手去按住那个血洞,努力冷静下来。   “真没想到……”他听见脑海里响起诗寇蒂的声音,迪诺愣了愣,意识到大概是因为千镇的血成为了他和诗寇蒂沟通的媒介,“他临死前还重伤了她,啧,待会儿把他分个尸。”   “您……”   迪诺意识到诗寇蒂是神明,立刻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在脑海里请求:“请您救救千镇!”   “你以为我不想吗年轻人。”诗寇蒂吸了一口冷气,“我的附身会对神裔的身体造成损伤,她现在已经就剩一口气,附身后肯定来不及治疗就嗝屁……愣着干什么,赶紧叫晴属性的成员过来不然她可就真死了!”   迪诺立刻反应过来,对隐蔽式耳机大吼道:   “医疗队……医疗队的人呢!谁是晴属性!弗朗西斯!叫弗朗西斯赶过来!快!”   千镇已经在德卢卡总部睡了四天了。   弗朗西斯向费鲁乔和迪诺——这两个可能是世上最爱自家小姐的男人——再三保证,十代目的伤口已经被他完全复原。至于她为什么睡了这么久还不醒……可能只是因为她想休息休息。   迪诺在千镇的房间里一坐就是四天。   白天他坐在千镇床边,看着她呼吸绵长而均匀地睡着,等着她醒来。晚上他就靠在床边的墙上睡,睡去时握紧千镇的手,她一旦醒过来动一动手指,他就察觉得到。   迪诺握着千镇的手抵上自己的额头,静静地看着她苍白安详的睡容。   “你在做什么好梦呢,千镇……”迪诺喃喃,“醒过来……不好吗?”   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她削瘦的脸庞上,像下一刻她就要化作无数光点消散了一样。   “你醒过来的话,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他轻声说,“你想当德卢卡的首领就当,不想当的话谁也别想拦你……我陪你去吃意大利的美食,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陪你去罗马或者威尼斯都好,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只要你……”   他闭上眼睛,握紧她的指尖。   “只要你醒过来……”   千镇在脑海中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紫阳花海里,一团团花色如雪,纯白无暇。   “哟,恢复意识了。”   千镇闻声望去,看见面前的诗寇蒂坐在那把柔软华贵的欧式椅子上,胳膊下夹着一本书,淡紫色的长发海藻般柔软地飘扬在脑后。她望着千镇,笑容柔和。   “维吉尔终于……结束了。”   千镇听见这句话,终于放松下来,忽然发现手下的地面开始震动。她猛地仰起头,看向头顶苍白的天穹。天空正渐渐化作碎片分崩离析,这个神域,要崩塌了。   “你……”   “不用慌,只不过是束缚我的东西终于没了而已。和维吉尔家族的羁绊是我身上的禁锢之一,现在维吉尔家族覆灭,最大的限制已经解除。”诗寇蒂微微一笑,伸出柔软白皙的手,摸了摸千镇的头顶,“多亏了你,我终于可以彻底离开这里了。”   千镇皱眉:“束缚你的东西?”   “神明的事,你还是不要探知了。”诗寇蒂收回手,“即使是神裔,你现在也是人类。”   千镇点头,她一向不多话:“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再说吧,我的以后还有很久。‘以后打算怎么办’应该是你们需要操心的事情。”天穹渐渐碎裂消解,露出属于外面的世界的光,诗寇蒂眯起眼睛仰望,像是很多年没有真正见过了一样,“以后有机会,也许还会再见吧。”   千镇默默地点点头。   诗寇蒂将手里的书递给她,她伸出双手去接。在碰触到书柔软的酒红色封皮的刹那,她感到脑内瞬间清明,像是即将从这里挣脱一般。   “好了,醒来吧。”   诗寇蒂微笑着轻声说。   “外面还有人在等你。”   榻上的女子睁开眼睛的瞬间,迪诺也抬起了头。   她因为太久没有睁开眼睛,在窗外透进来的光洒在眼底时不适地闭了闭眼,再转头时,看见迪诺的脸。   千镇愣了片刻,抬起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去触碰他下巴上的胡茬。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千镇沙哑着嗓音道:“迪诺,我说过多少回了……好好一个Boss,别总是在别人面前露出这么废柴的表……”   她的话卡在嗓子里,迪诺突然扑上来用力地抱住了她。他用力之大,几乎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怀抱里和自己的骨血融为一体。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千镇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顿了半晌,才慢慢地抬起手回抱住他的后背。   “……迪……迪诺?”   “……”   “发什么抖……你穿这么厚还冷吗?”   “……”   “……放手,你的胡渣扎着我了。”   “……”   “说句话,哑巴了?”   “……千镇。”他低声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死命压下想哭的冲动,“你真煞风景。”   “我听出来你要哭了,废柴Boss。”   “……”   “……对不起。”   在门外偷听的一众人员同时松了口气。   托利亚眉头舒展,费鲁乔放下心来,斯黛拉微微一笑,卡萨帕耸肩离开。   弗朗西斯则露出了意味深长的悠然神色,转头悄声对罗马里欧口形道:“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罗马里欧面无表情地同样口形回答:“我——怎——么——知——道——,Boss——还——没——表——白——呢——”   弗朗西斯:“……”   千镇在床上躺不住,她本来也不是能安生歇着的人。迪诺只好陪她在德卢卡的花园里散步,权当是做恢复体力的复健运动。   天光湛蓝,阳光晴朗,惠风和畅,花香袭人。   千镇走到阳光之下,深深吸了一口温暖的空气,又长长地吐出来。鸟鸣婉转萦绕枝头,她微微仰起脸,闭上眼睛,翘起唇笑了。   她很久没有这样笑过,像一个普通的二十多岁的女子那样,温柔而安宁。   迪诺就在她身后,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她的笑容,怕惊走了她的惬意。   “对了,迪诺。”   千镇想起什么,侧过头来,嘴角笑意还未完全退去:“你之前说等一切都结束,有话要跟我说?”   她就那么侧过头来,风吹起她黑色的长发,墨晶似的通透双眼里盛着水光般盈盈的笑意,被阳光映得清浅动人。唇角微微翘起,小小一抹。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美。   “嗯。”   迪诺沉默片刻,问:“维吉尔家族已经彻底覆灭了,以后你打算做什么?”   “以后?”千镇偏了偏头,“嗯……维吉尔家族没了,德卢卡的麻烦就少了很多,我应该也不会很忙了。我想把家族事务交给弗朗西斯一段时间,然后到处走走。”   “那你愿不愿意……”   迪诺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你愿不愿意,留在加百罗涅?”   鸽子从他们头顶扑棱棱地飞过,风吹起迪诺额前的碎发,吹不乱他望向她的眼神。   他们之间很静,只有风无声拂过。良久,千镇将面前的发丝扶到耳后,迪诺看不清她眼里的神情。   “明天你就回去吧,迪诺。”她淡淡地回答,“加百罗涅没有你在,工作一定堆了不少,再不处理便会变成麻烦。”   迪诺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他上前一步,犹不死心地叫她:“千镇……”   他想问她为什么。   “我是诗寇蒂,拥有芙图罗之书,能够看见未来。不论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   千镇突然撂下这句话后背对他走出几步,又顿住,没有回头。   “迪诺。”   迪诺听见她平静的声音被风绵长地吹来。   “我看见了我的死亡。”   ☆、结局   在睡着的那几天里,千镇其实也没闲着。   她在一片黑暗中,把出生以来的事情全部梳理了一遍,再对照自己从芙图罗之书中看到的画面,她发现即使中间的过程不一样,但她看到的那些画面一定会变成现实,虽然也许那个现实,并不是她想到的结果。   比如鬼川玲倒在血泊之中,不论她如何试图阻止,鬼川玲还是死了;比如迪诺肩膀中弹昏迷好像会死,但梦里也确实没有明确表示他死了,他只是中弹后昏迷不醒;比如樱泉晶诅咒维吉尔家族,塞缪斯想控制千镇,但他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应了芙图罗的预言,家族覆灭,死无葬身之地……   有的预言有生机可寻,因为预见的画面只是未来的一小部分,改变的空间很大,也就是可以“打破”。而有的预言则画面连续,根本无从逃避。   她真真切切地看到自己躺在棺材里,虽然容颜如生,却声息全无。而迪诺垂着头站在旁边,由着罗马里欧一铲子一铲子地往墓坑里填土。   是真的死了还是假死,如果是假死,谁能将她逼到这种地步,不得不以假死作计?如果是真的死了……   千镇揉了揉太阳穴,重又握紧了笔,强迫自己现在不要多想专心批她的文件。迪诺已经离开伦巴第,这会儿应该离加百罗涅总部不远了。   虽然因为迪诺的存在,她已经开始惜命,但却仍旧不惧死亡。她只是不想自己离去的那一天,牵扯他人一同痛苦。   这不必要。   就像诗寇蒂在她预见这件事时问过她:“不告诉迪诺吗?”   “为什么要告诉?”千镇收起芙图罗之书,淡淡答道:“如果迪诺什么都不知道,他以后也许和我淡了联系,也就不会为我的死感到悲伤。我希望他永远笑着,像西西里的柠檬花一样。”   “噫,”诗寇蒂抖了抖,“你这比喻,不应该是像西西里的阳光一样么。”   “这个喻体被加百罗涅的人用滥了,俗。”   “……”   加百罗涅的人觉得最近Boss有点儿奇怪。   他将公务分散给各部的人自己处理,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没事儿就往伦巴第邮个包裹。罗马里欧偷偷看过那些包裹,都是一些礼物,什么樱花糖啊玫瑰酒啊欧式花瓶啊……   邮往伦巴第的,是个人都知道他送的人是谁。   罗马里欧终于没忍住,叩响了Boss办公室的门。   “进来。”门内传来应声。   “Boss。”罗马里欧把门一关,不客气地道,“就算您要追求千镇小姐,也请您不要占用工作时间追求好吗?”   迪诺:“……”   迪诺沉默片刻,道:“罗马里欧。”   “是。”   “要是你跟喜欢的姑娘表白了,”迪诺艰难地开口,“但她回答你‘我会死’,然后没有接受……”   罗马里欧:“……”   罗马里欧:“……好久没听过这么清新脱俗的拒绝理由了。”   罗马里欧:“千镇小姐这么说的?”   迪诺揉了揉眉心:“对……千镇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罗马里欧:“那她可能真的只是为了拒绝你。”   迪诺:“……”   罗马里欧叹气:“开玩笑的……但是Boss,您觉得不断给千镇小姐送礼就有用了吗,又不是行贿。”和这码事比起来,行贿简单多了。   迪诺闭了闭眼睛:“她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可我宁可她是在开玩笑。”   “难道这是……”罗马里欧面色一变,“千镇小姐的未来?”   迪诺沉默。   罗马里欧不知道说什么好。办公室里沉寂了片刻,才听见他轻声问:   “Boss,去维吉尔总部的那一夜,您看到千镇小姐伤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当时会死?”   迪诺用力地闭上眼又睁开,吸了口冷气道:“想过。”   “她死了的话,您的心意会改变吗?”   “不会。”   “如果您知道她以后会因为某件事而死去,您会怎么做?”   迪诺抬起头,看见罗马里欧温和的笑容。   “您无非是怕自己无法接受失去她的现实——可是如果您不跟千镇小姐说清楚,您现在就已经失去了她。”   罗马里欧将电话往他面前推了推,鞠了一躬后恭敬离去:“属下要说的已经说完,就先离开了。”   弗朗西斯斜倚在首领办公室的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十代目飞快地把左手边批完的财务报表往右手边堆。   “小姐,”他懒洋洋地道,“我真是搞不懂你啊……您到底为什么要让迪诺先生离开?傻子都看得出来您……”   “弗朗西斯。”   千镇笔尖一停,抬眼瞟了一瞟他,弗朗西斯立刻识趣地闭嘴。她的目光挪回报表上,想接着写,却吐了口气,放下了笔。   “累了。”   “累了好啊,累了就歇会儿。”弗朗西斯点头,“您拒绝迪诺先生,不会是跟您看到的未来有关吧?”   千镇用能杀人的冰冷目光投向他。   “嗯……让我猜猜。”弗朗西斯抬眼望向头顶天花板,“能将您动摇至此的,大概也就是……您死了?”   “你下个月的工资也没有了。”   “……您先别急着威胁我好吗小姐。”弗朗西斯抽了抽眼角,“您的安危对于我们而言也至关重要。”   “如果是你呢?”   弗朗西斯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耸肩摊手一笑:“当然是赶紧跟欧蕾结婚,我死也要死在她怀里——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死法。”   千镇:“……”   “所以你看,小姐,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弗朗西斯笑了起来,看到千镇脸上神色变幻,他知道她已经被自己的话动摇了。他从门框上直起身,转身前悠悠地撂下一句:“‘因为害怕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他朝后挥挥手,悠哉离去,“莎士比亚的诗。”   千镇顿在桌前片刻,手边的电话响了。   她看着震动作响的话筒,手指动了动,犹豫着要不要接,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拿起话筒,放在了耳边。   “喂……”   “千镇!你不要挂电话听我说完!”那头迪诺呼吸急促,像是刚下了车为了赶着什么事而在路上奔跑,“我有话要对你说——我那天想对你说的话还没有说!”   “我有话要对你说,这句话被很多人演绎成不同的方式、不同的话语,所以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才最好……”   “我问过很多人要怎么表达,有人告诉我说送很多的玫瑰花,可是你不喜欢;有人告诉我说一碗意大利面,可是你喜欢吃我不擅长的日式料理;有人告诉我说写一封长长的情书,把我的心意全都写上去,可是我提起笔,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写起——那一定会很长很长,万一你没有耐心看下去怎么办?”   “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想把全世界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你面前,可是你不在乎;我想在你站不稳的时候扶着你,可是你自己扶着行李箱站稳了;我想救你让你活下去,可你自己就拿枪对准了自己的头;我想保护你,我想让你不要再受任何伤害,可是你宁可遍体鳞伤接受训练都不愿意白白接受我的帮助去复仇……你从来都是无欲无求的模样,从来都不愿意坦然接受我想送给你的东西,从来都不希望从我这里获取任何东西……连命运的磨难都不能动摇你分毫,我又能拿你怎么办——所以——所以我只能这样告诉你——”   那头因奔跑而传来的猎猎风声停止了,千镇听到楼下传来惊呼,还有人狂奔上楼梯的脚步声。   她听到心脏在胸膛里砰砰跳着,杂乱的奔跑声越来越近,最终他出现在她的面前——   仿佛是初见那一天,他金色的短发像是萃取了所有的阳光,温暖而灿烂。千镇拿着话筒的手还举在耳边,像是傻了一样看着迪诺喘着气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手机。   迪诺琥珀似的眼睛包裹着她,轻声道:   “Ti Amo。”   ——我爱你。   从面前传来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迪诺看着她拿着话筒的手开始发抖,他稍吸了口气,平静地说:   “我觉得这个请求可能非常荒唐,但是——”   “千镇,请你比相信你的眼睛,更相信我。”   千镇将话筒缓缓放回了电话台。   忙音从手机里传来,迪诺怔怔地看着她从办公桌后起身,走到自己面前来。女孩卡了半天,只挤出一句:   “笨蛋吗,跑这么急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迪诺握着手机,有点儿紧张地看着她。   她沉默了半天,终于抬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问:   “……你觉得,我的意大利名字叫克莉丝朵·加百罗涅怎么样。”   下一瞬她听到自己耳朵上的隐蔽式耳机里沉默一秒后,楼内四面八方传来了欢呼声。   ——玛德,她忘关家族通讯了。   年末,加百罗涅与德卢卡家族正式联姻。   离密鲁菲奥雷血洗黑手党世界还有个五六年的光阴,但——那又会是另一个故事了。   酒红色缎面的书缓缓合上,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百褶裙的女人站在游轮的船头,小心翼翼地收好它,又伸手向后梳了梳自己淡紫色的长发,惬意地闭上眼睛,任风拂过面颊。   “‘未来’还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真是期待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算是正式结局了……可能还有几个番外 关于弗朗西斯和欧蕾加诺的,还有迪诺千镇的意大利美食之行,还有迪诺的单人番外一切开始之前…… 总之谢谢你们这几个月的陪伴,虽然中途因为忙着考试和谈恋爱断更了一段时间非常抱歉… 我写得非常开心。 谢谢来看的人们。   ☆、番外二:Primario   迪诺去看师弟沢田纲吉那一年,原本为了保险带了不少属下。谁想到半途迷路,那天刚好并盛町商业街搞购物狂欢活动,罗马里欧和其他部下就被川流不息的人群冲散了,一个都没剩在他身边。   迪诺摸摸后脑勺,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手机又没电了不能用定位导航,只能没头苍蝇似的乱找路。他找到黄昏逢魔时刻,走来走去竟又回到了商业街,一个人懊恼地站在街边,无措地四下张望。   “你在找什么?”   清冷干脆的女声传入他耳中,迪诺一愣,侧过头去,看见身旁一个身高到他肩膀的女孩子。她肤色苍白,高挑清瘦,及腰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穿着丝毫体现不出少女魅力的黑T恤和灰色长裤,左手拎着葱和白菜,右手提着一桶豆油,没什么表情地用日语询问他。意识到他应该听不懂后,她又换了英语问:“你迷路了?”   迪诺的眼睛刷地亮了起来,连忙回答:“是的,请问您知道并盛町xxx怎么走吗?”他毫无防备地报了自家师弟的地址。   女孩双眼一眯,迪诺不知道那是被他亮晶晶的眼睛闪的。她点点头:“我家正好在附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捎你一程。”   迪诺双手合十感谢女孩,脸上闪闪发光的神色看得女孩子不自然地侧过脸去。   女孩寡言,只是默默地在前面带路。穿过一条巷道后,眼前的建筑豁然变成了住宅区,女孩在一户住宅前止步,清脆地道:“你要找的地方应该是直走第一个路口左拐,我就不送你了。”   迪诺看看周围门牌号,又看看她说的方向,抿唇微笑,用一口生硬的日语发音说:“谢谢你。”   女孩望着他片刻,面色有一瞬间的柔和,用英语对他轻声说:   “欢迎来到日本。还有……不要随便对别人报详细地址。”   迪诺一愣,露出灿烂的笑容:“没关系,你也没有怀疑我是歹徒。”   “再见。”   “嗯。”   两人背道而去。迪诺走了几步,再回过头时,女孩已经进门了,只隐隐约约听见里面有中年妇人的笑声,还有女孩柔软的日语发音说着“我回来了”,大概是对她的母亲。   真好啊,善良而幸福的女孩子。   迪诺自顾自笑起来,转头朝女孩说的地方走去。   他终于顺利到达了沢田家,罗马里欧看见自家Boss平安归来的时候险些热泪盈眶,Reborn毫不留情上来就是一枪托砸上他的天灵盖。听着狱寺和Reborn的嘲笑,迪诺可怜兮兮地捂着被砸的脑袋,好脾气地露出无奈的笑容。   “也真亏得您能自己找回来。”罗马里欧心有余悸。   “嗯……”迪诺微微笑开来,笑弯了琥珀色的眼角,“被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救了。”   从那之后除了指环争夺战的时候,除非Reborn和师弟急事找他,迪诺很少再和日本那边联系,他处理加百罗涅的公务还来不及。   直到某一天。沢田纲吉打来一个国际长途电话。   “喂……是迪诺先生吗?”   兔子似的师弟意大利语口音的生硬程度堪比他的日语发音,估计也是Reborn临时教他的。迪诺在电话这边点头:“是我。”   “很抱歉打扰了,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什么忙?”他笑着问。   沢田纲吉犹豫片刻:“保护一个人。”   “好,”迪诺先答应了,又疑惑地问,“什么人?”   “是我妈妈朋友的女儿,一个年长我几岁的姐姐,最近她的母亲去世了,她被意大利那边的黑手党盯上了……啊啊啊情况很复杂一时解释不清楚!这些是我爸爸告诉我的但他让我联系你……”   “好。”迪诺安抚道,“你先把她的照片和行程发过来,我答应你。其余必要知道的事,我自己去问家光先生。”   “那……麻烦你了,迪诺先生。”   迪诺挂了电话,走到咖啡机前倒了一杯咖啡,将咖啡杯递到唇边准备喝的同时听到邮件提示音,便看了一眼手机。   咖啡杯落地,一声脆响,温热醇香的液体蔓延到他脚边周围的地板。   他愣愣地看着手机上女孩熟悉的脸,那张脸上的神情和他初见她时不一样,已经失去了所有柔软的生机。   怎么……怎么会……   迪诺梦醒睁眼,天还未大亮,还是凌晨。床头的灯光晕柔和温暖,映得屋内的一切朦胧又梦幻。   他转过头去,身旁的女子还睡着,睡容安然,不被惊扰。   迪诺微微地笑了。   “喂,千镇。”   他起了玩心,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着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在日本见过?”   “……嗯?”千镇困得睁不开眼睛,含着鼻音哼了一声。   “就是,你还在日本的时候,有一回出门买菜傍晚才回家,遇到了一个金发的……”   “哦……想起来了。”千镇半梦半醒间回答他,“你就是那个离沢田家不到百米还能迷路的笨蛋?”   “……”   “那个人是你?”   “……不是。”   “那你为什么问我……真的是你?”   “不是。”   “那你为什么知道他是金……”   迪诺把被子一翻:“我睡着了,刚才说话都是装的。”   千镇:“……”   她眯着眼睛看了他片刻,终于还是抵挡不住睡意,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在重新听到她绵长均匀的呼吸后,迪诺才小心地翻过身来,看着她的脸庞。   他觉得她就应该这样。   她就应该被包裹在最柔软的天鹅绒里,每天唇边抹满最甜美的蜜糖,笑容也甜甜的没有一丝阴霾。她就应该这样,被珍视,被爱护,被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放在怀中,听着夜莺的歌儿入眠。   金发的俊朗青年撑在黑发女子枕边,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她在睡梦中露出的笑容,温暖柔软的目光珍重而仔细,仿佛要把她包裹成最美丽的琥珀。   他俯下脸去,小心翼翼地碰触她的唇,花瓣般柔软。   “希望你梦里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番外懒得写了,就到这里吧…… 本来原定是写个弗朗西斯怎么追到欧蕾加诺的番外,名字叫追求者,但是想了想,好累……而且我赶着填新坑 本来还打算写个诗寇蒂的单人番外,但我懒得写了,你们只要知道诗寇蒂是因为知道得太多妄言其他神明的未来而触怒了其他神明然后被他们黑幕合力关进了锁妖塔……哦不是,合力关进了神域就可以了 本来还想写个迪诺和千镇的意大利美食之行,但我,真的,不想,再写,他们,婚后,生活了……老娘的终身大事还没着落!……不闹了,其实是觉得这个番外写出来会很无聊。他们自己的小幸福,就留着自己秀去吧。 如果我能把十年后云雀的坑开出来的话,你们应该能看到五六年后千镇死在白兰手下的情景……当然,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我下一个打算填《[家教]西尔维娅养成指南》,十年后狱寺,应该会是个甜文——我一定要写个甜文出来安慰自己,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省得一翻文件夹发现不是BE就是死人……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靳惜何夕】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